第三十三章 傷骨
作者:路黎子      更新:2020-12-15 13:21      字數:2806
  張興在大隊領到任務,要發動蓮花村的村民大量種植甘蔗,把沒有水利保障的旱田全部種上甘蔗,旱地不要再種玉米黃豆紅薯木薯了,全部用來種甘蔗,大幅度擴大甘蔗種植麵積。

  老村長猶豫地說:“村寨裏家家戶戶少不了飼養豬雞鴨,不種點玉米紅薯,大家缺乏飼料,沒有東西喂養家禽家畜呀。”

  張興對他說:“鎮領導說,今年甘蔗提價,種植甘蔗收益大,我們村民手裏有了錢,什麽都可以買呀,還愁什麽飼料呢?”

  旁邊的群眾紛紛議論起來:

  “喂豬就靠紅薯木薯,連紅薯藤都少不了。喂雞鴨就要玉米,沒有玉米,全年拿稻穀喂養雞鴨,糧食就不夠人吃啦。”

  “不種些玉米紅薯,雞鴨養不了,過年過節怎麽辦?”

  “種植甘蔗好,我娘家全是蔗農,一年種植,三年收成,比種稻穀玉米省力多了。”

  “哪裏?甘蔗護理最難啦,甘蔗葉子鋒利,刺脖子割手,施一次肥,除一次草,周身受傷。”

  “我們村道窄,拉運甘蔗的車沒法通過,種植甘蔗拉不出去呀。”

  張興聽到大家的議論,把村民召集過來,大聲說:“鄉親們,你們討論的問題很現實。我們公婆山山區村寨傳統就是種植稻穀玉米,成習慣了。但是你們想過沒有?多少年來,我們大家收益低,收入跟不上,在我們縣拖後腿了。縣裏鎮裏領導為我們大家著想,改變種植種類,增加大家收入。今年正好甘蔗價格提升,領導要我們大家多種植甘蔗,就是為了提高我們的收入。”

  陶軍紅聽了,不放心地說:“種稻穀玉米,一年有幾次收成,街日擔點東西上街,可以換點錢花。種植甘蔗就不同了,一年到頭就砍一次,平時去哪裏找錢用?”

  有人又提出一個疑問:“種植甘蔗,需要投入成本多,肥料農藥用量大。”

  張興見大家有疑慮,耐心地說:“你們擔心的問題,鎮領導都考慮到了。領導說,今年種植甘蔗的農戶,政府預先提供肥料農藥和蔗種,年底砍收甘蔗後才在甘蔗款中扣除肥料農藥蔗種錢,種植甘蔗的成本不用大家費心。至於道路方麵,領導保證,夏收前,工程隊進入山裏修築道路,榨季一到就通車,保證把大家的甘蔗拉出去。”

  張興看到還有人不放心,叫王福富找來一本簿子,蹲下來,用筆在紙上給村民計算種植甘蔗的收入。看著本子上列出的數字,他高興地說:“隻要我們每戶人家全力種植甘蔗,不要像往年那樣零零散散眉毛胡子什麽東西都種,大家一年的收入肯定翻一番,田地多的人家收入還更多。”說完,他真誠地望向大家,眼裏閃著興奮的亮光。

  事實勝於雄辯。幾家思想頑固的村民看到本子上列出的成倍增長的收入,不再猶豫,紛紛點頭說:“聽你的。這麽說,這是好事呀!我們大夥按你說的全種上甘蔗,年終收成翻一番,這樣,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人人眼裏閃爍著希望。

  張興堅定地說:“對,聽黨組織的話,一定錯不了。大家甩開膀子幹,一定錯不了。”

  大地經過春雨澆灌,處處煥發出一派勃勃生機。蓮花村村民帶著美好的憧憬,在希望的田野上散播汗水。家家戶戶行動起來,人人忙忙碌碌,他們在自家的莊稼地裏翻泥,碎土,平整,開溝,砌壟……燕子來了,在天空中斜斜地掠過,嘰嘰嘰嘰,也忙著建造自己的生活。布穀鳥從田間水邊竄向樹梢,一聲聲“布穀布穀”,奏起了春天的歌。

  陶曉偉和父親一人一把犁頭,在山腳一塊一畝半見方的旱地裏犁地。陶軍紅左手牽繩使喚耕牛,右手把犁,動作嫻熟,犁一圈就翻起一道整齊的新泥。陶曉偉學著父親的樣子,可是牛不聽他使喚,時走時停,甚至閃向一邊。陶軍紅見了,說:“不是教你兩年了?怎麽還是老樣子?右手把犁的力要足,提犁深淺要準,穩定方向。這樣牛才會聽話拉起犁。”陶曉偉牢記父親說的要領,咬緊嘴唇,右手下力把住犁柄,定住深淺,穩住方向,左手配合牽拉牛繩,使勁喚住耕牛。這回,耕牛配合多,乖乖地沿著犁道走。最難就是地角轉彎了,地塊一角是一個牛角樣的尖角,陶曉偉扶著犁把犁到了這裏,手一慌,牛就不聽話了,左右掙紮亂闖,踩壞父親碼好的地壟,還踏入旁邊人家的秧地,糟蹋了不少秧苗。陶曉偉越急,牛的動作越亂,破壞越大。陶軍紅罵了一句粗話,讓他在地塊肚裏轉彎耕地,自己翻犁田地邊角。也許是心理作用,每次陶曉偉使牛耕地,都不敢犁進邊角,隻犁完田地腹心,把邊角留給父親加工。

  這天,陶曉偉自己一人把犁在一塊半畝多的梯田上翻土,地塊小,他不想給父親留下麻煩。犁到田角的時候,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用繩子牽拉吆喝耕牛,轉過田角。倒黴!越擔心越出錯。犁尖吃土過深,牛一掙紮,陶曉偉慌了,使勁扯牛繩,勒痛牛鼻。牛受驚嚇,奮力往外逃竄,牛枙拽著犁頭和人翻過田埂,跌入底下的梯田。哐啷!陶曉偉摔了個狗吃屎。牛還是沒有停下,繼續拽著犁頭和人往前滑。哎呦!陶曉偉大叫一聲,手上一股鑽心痛,犁頭紮入他的手腕,獻血很快模糊了整個手掌。

  “哎呦!痛死人了!你這個畜生!”陶曉偉惱怒的罵起來。

  耕牛通人性,聽到主人怒罵,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曉偉,滿眼委屈。

  陶曉偉痛得直咧嘴,呻吟著。

  “幹嘛幹嘛啦?”

  張廣德挑一擔泥箕土灰肥從旁邊經過,見有人摔倒在田裏,停住腳問道。他一看是陶曉偉,關切地問:

  “是曉偉呀,跌痛哪裏了嗎?”

  陶曉偉痛得說不出話,右手指指左手腕,臉扭曲著。張廣德一看不好,撂下擔子,跑下梯田,搬開犁頭,把他扶起來。陶曉偉還是痛得直搖頭,手腕豁開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手掌歪向一側,汩汩地滴著血。

  “手受傷了!”

  “犁尖紮中了。”

  “看樣子蠻嚴重,快,先止住血。”張廣德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找到幾株止血草葉,一把扯過來,塞嘴裏嚼幾下,敷在傷口上——山裏莊稼人常年幹體力活,多少都認識些草藥——然後攙著陶曉偉攀上田邊,急急往村裏走。

  覃大鳳正在門外攤曬草藥,見張廣德攙扶陶曉偉趕來,問道:“怎麽啦?曉偉的手受傷了?”

  陶曉偉痛得不願說話,張廣德替他說:“耕牛受驚,絆倒了曉偉,犁尖紮中他的手腕,是不是傷到筋骨了?你來看看。”

  覃大鳳把陶曉偉讓進屋裏,坐椅子上,她拉著曉偉手掌,輕輕地揉。

  “啊喲!痛!”

  “左手掌骨折了。豁口這麽長呀?你敷的是止血藥,要加敷殺菌接骨長肉的草藥才行。”說完,到屋簷下撿藥準備。

  陶曉偉左手熱辣辣痛得鑽心,整條手臂變得麻木。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還是痛,疼痛向全身漫開,他身體禁不住有些抽搐起來。

  張廣德見他臉色慘白,額頭冒出豆大的汗,嘴咧著,變得猙獰,知道他疼痛厲害,輕聲地說道:

  “曉偉,曉偉,忍一會了。等下大鳳大娘換藥就好。”

  陶曉偉閉著眼點點頭。

  覃大鳳拿來一盅草藥,又端來半盆暗褐色的藥水,藥水冒著熱氣。她把陶曉偉手腕的止血藥洗掉,重新敷上一層厚厚的草藥,又用兩塊夾板固定手指,說:“年輕人長肉快。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換一次藥。記住,一周之內不要觸水。一周後,解開敷藥就好了。”

  陶曉偉謝了覃大鳳和張廣德,獨自回家。張廣德搖搖頭,自去幹他的活兒。到家裏,陶曉偉告訴父親自己手受傷了,叫他去找回耕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