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中央公園一如既往，年年都是綠樹成蔭。我站在公園一角，看向不遠處草坪上喧鬧的孩子們。

  小朋友：“快，快射門！”

  “這是在……踢足球嗎？”

  我剛剛看清他們的動作，那顆小小的黑白相間的球體就直衝我眼前而來，迅速放大成危險的炮彈——

  “啊！”

  “砰”的一響，我應聲倒地。

  闖了禍的小孩子目瞪口呆地看向我，緊張地拽了拽身邊高他一頭的男孩的衣角：“哥哥哥哥哥哥……球球球踢到這個阿姨了怎麽辦！”

  我還沒來得及為這聲“阿姨”發火，在看清另一張小臉的那一刻，一瞬間忘記了疼痛。

  小時候的李澤言……和那個不苟言笑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的可愛！

  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尷尬，轉過身責備了那個哭喪著臉的小男孩，很快換上一副和年齡不符的穩重。

  他將躲在身後的小男孩拉到我麵前，認真地朝我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替他向您道歉。”

  我拍拍膝蓋上的灰爬起來，笑眯眯地彎腰看向比自己矮了許多頭的李澤言：“這樣吧，你誇誇我這個姐姐，我就原諒你。”

  李澤言皺了皺眉，似乎是覺得我這個大人很奇怪，可是礙於我的堅持，他還是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姐姐。”

  他輕聲道：“你真的沒事嗎？不需要去醫院嗎？”

  “好啦好啦，不為難你了。”

  我奮力揉了揉額頭，想到兒時我和李澤言之間的相識，仿佛冥冥中注定如此。

  我想了想，又笑出聲來。

  他有些愣住：“你在笑什麽？”

  我輕聲道：“我隻是發現，可能我一直是你進球的路上最大的障礙……”

  李澤言一臉莫名：“……我看你還是去做檢查的好。”

  我忙道：“我真的沒事！”

  我知道自己在這裏不會停留太久，如果在去醫院的路上忽然消失，給現在的李澤言留下人生陰影就糟了。

  我站起身，對著縮小版的李澤言做了一套簡單的伸展運動。小李澤言的眼神愈發複雜，我驀然醒悟……

  這不就是長大後的李澤言看傻瓜的眼神嗎？

  竟然被一個小孩子當成了傻瓜，我心頭一時五味雜陳 。

  “……隨你。”

  說著，他皺著眉打量了我一眼，想了想，還是向我遞出一張名片：“如果你之後有哪裏不舒服，可以打這個電話。”

  這種處事方式，還真是不像這個年齡的小孩……

  我無奈地衝他搖搖手：“哈哈哈哈，不用啦！我沒什麽問題的。”

  我忍不住彎下腰，捏住他的臉蛋，向外扯去：“小小年紀，不要一直這樣板著臉哦！會更快變老的。”

  李澤言的小臉上有幾秒空白，似乎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足足三秒後，才猛地向後退去。

  “……你放開我。”

  他的耳尖微微發紅，穩重的小臉第一次出現了羞惱的神色。

  我笑眯眯道：“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多笑一笑，才會可愛哦。”

  脫離毒手的李澤言毫不猶豫地朝後退開一步，漲紅的臉頰很快再次變成了一張冷冰冰的撲克：“大人也要有大人的樣子，你這樣隻會嚇到其他小朋友。”

  “哼，明明你自己也是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小孩……”

  我小聲嘀咕，抬起頭時，發現其他孩子也都用謹慎的目光看向我，躲在了李澤言身後。

  看來他們都十分信任李澤言，還把我當成了奇怪的大人……

  我歎了口氣，再次對視上李澤言的眼睛：“哦，對了。如果下一次你的球踢到了女孩子——”

  “比如砸壞了人家的東西什麽的，可以送對方一點甜食當做補償。”

  他輕嗤道：“我的球技才沒有那麽差。”

  “你還真是……”

  我被噎得無言，正想再捏住他的臉蛋挫挫他的銳氣，耳邊似乎已經響起地鐵的提示音。

  我看著他透明澄澈的眼底，不知自己心頭纏繞的是不舍，留戀，還是惘然。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怎麽做了。”

  說完，我擅自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走向公園深處無人的樹叢。

  身後的孩子們在呼喚李澤言的名字，新一輪比賽很快就要開始了。

  李澤言：“……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將球踢到場中央，轉身向另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