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別動，這裏還沒有擦幹。”

  周棋洛坐在長椅上，乖乖地把臉湊了過來，任由我擦幹淨他臉上的水珠。

  他輕歎了聲：“剛才實在是太丟人了。”

  我嬉笑道：“哼哼，這就叫‘自作自受’。”

  “薯片小姐，你可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周棋洛眉頭微皺，一臉氣鼓鼓地樣子，卻讓人覺得更加可愛了，忍不住伸手想讓人揉一揉。

  我輕笑道：“好啦，把臉仰起來一點，閉上眼睛。”

  他順從地又把臉仰得更近一點，那雙眸子也聽話地閉上。

  我拿著手帕認真地沿著他的臉龐擦著，心也忽然隨之一滯。

  他的睫毛很長，帶著一種卷翹的弧度，可線條分明的眉骨卻讓這張漂亮的臉多添了幾分英氣。

  又或者說是，冷冽。

  可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笑著的，因此，這份冷冽就像藏在暖陽後的薄霧，好像永遠不會出現。

  不知為什麽，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張相似的臉。

  一張屬於周棋洛，一張屬於Helios，他們漸漸重疊，融合成我眼前的人。

  思緒在一個溫暖的觸感中聚攏，我低下頭，發現周棋洛抓住了我的手。

  我疑惑道：“為什麽要抓著我？”

  “害怕一閉上眼睛你就不在了，所以要牢牢地抓緊你。”

  他誇張地開著玩笑，纖長的睫毛忽然湊得很近：“我現在的安全感，可全都來自於薯片小姐你。”

  我不由輕聲呢喃：“……我不會走的。”

  他嘴角彎了彎，柔聲道：“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我點頭輕笑：“嗯，可以了。”

  周棋洛睜開眼睛，湛藍的雙眸裏像是蕩漾著耀眼的餘波。

  我不禁囑咐道：“雖然最近天氣回暖了，你這幾天出門還是要多穿一點。”

  “今天著了涼，回去還是要吃點藥，我會好好監督你的！”

  卻見他一言不發，隻溫柔地望著我，這可實在不像平時的他。

  “周棋洛，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我狐疑地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他反倒捉住了我的手腕，笑眯眯地點了好幾下頭，故意誇張地拉長了調子，嬉笑道：“我隻是覺得，現在的薯片小姐，像個囉嗦的老婆婆一樣。”

  “你才是老婆婆！不對……老爺爺！”我氣得扭過頭去：“既然你嫌我囉嗦，我就不說了！”

  他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一點，低笑道：“那等我變成老爺爺的時候，也陪在這個老婆婆的身邊，好不好？”

  天上的雲經過，在他身上割開明明暗暗的影子。

  星星點點的陽光篩落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我看著他，嗓子忽然有些發幹，眼睛也有些脹脹的：“那你說話一定要算話。”

  周棋洛調皮一笑：“不算話的話，歡迎你隨時來找我的‘麻煩’。”

  “嗡——嗡——”

  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不明顯地震動了一兩下，周棋洛仿佛沒聽到似的，繼續著剛才的話題：“不知道薯片小姐變成老奶奶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我撇過頭去，不再看他：“你又在想些什麽奇怪的事情！”

  他輕笑道：“應該會是一個漂亮的老奶奶吧！”

  我忍不住伸手去敲他的額頭，心裏卻不禁沉了幾分，目光瞟過他口袋中露出的手機，又很快移開視線。

  忽然，周棋洛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忙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薯片小姐～我的肚子有點餓了，可不可以拜托你去買點吃的？”

  我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隨即揚起一個笑容：“我知道了。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千萬不要亂跑哦。”

  走出幾步後，我忽然忍不住回頭。

  他也看向了我，坐在台階上衝我用力地揮了揮手，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輕輕吐出一口氣，為自己忽如其來的患得患失感到有些好笑。

  ……

  “您好，我要兩份熱狗，兩個可露麗，兩杯冰奶茶。”

  臨近傍晚，等餐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遊客們興奮地談論著今晚的特別□□，我豎起耳朵，聽見幾個熟悉的卡通人物有特別演出，掏出手機打算通知周棋洛。

  可奇怪的是，電話一直在占線中。

  我提著打包好的食物沿原路折返，卻發現人群正不斷地往出口處聚攏。

  我遲疑道：“發生什麽事了？”

  廣播裏通知的聲音傳來：“各位遊客請注意，園內遊樂設施因故障暫時停運，請大家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有序離開！”

  奇怪，遊樂園怎麽會突然停止運行？

  不知為什麽，我的心頭漫上一陣不好的預感。

  我加快腳步，朝剛才分別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卻發現各個遊樂設施都掛上了“故障中”的標牌。

  人流在安保人員的安排下，帶著疑惑的表情離開了遊樂園，我忽然注意到，那些安保人員的麵孔有些陌生。

  或者說……是另一種熟悉。

  那是我在另一個世界的BLACK SAN總部，曾經見過的臉！

  我忽然意識到有什麽正在發生，而這些，或許就是周棋洛叫我來這裏的原因。

  廣播中繼續道：“遊樂園將在一分鍾之內關閉，請所有園內遊客抓緊時間……”

  我的心跳開始加快，更加快步地向周棋洛的位置走去。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我好像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雙腿，不知不覺間，已經奔跑了起來。

  直到我看見，那個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的身影。

  他一臉笑意地看向我：“薯片小姐，你回來了。”

  我慢慢停下腳步，心跳因為剛剛的奔跑快得可怕。

  周棋洛仍然坐在那道台階上，很悠閑似地架起了雙腿。

  我加深了呼吸，並沒有再向前去，隻是隔著一段距離，微微仰起頭，看向他。

  周棋洛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似乎從那笑容中看到另一個銀發的影子。

  疏離淡漠——

  卻又在此刻觸手可及。

  “周棋洛，你……”

  不知不覺中，剛剛還充滿著歡聲笑語，擠滿了人群的遊樂場，現在已經空空蕩蕩。

  陽光之下，那些無人使用的遊樂設施，透出沒有生命的冰冷的光，似乎預示著關於我們的未來。

  歡樂過後，曲終人散——

  “周棋洛！”

  我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對麵的人輕輕一笑，在耀眼的太陽下，像是一個精致而脆弱的無辜少年。

  “砰——！”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我看到他身後升起巨大的火焰和煙雲，瞬間遮蔽了大白的天光。

  遠處的摩天輪在一瞬之間炸成了碎片。

  巨大的爆炸聲次第響起，盛大的遊樂園在接連的爆炸聲中，很快變成了一片塵埃四散的廢墟。

  而他依舊坐在那裏，目光未曾有一刻偏離。

  接連四起的爆炸聲和漫天的煙塵，在他的身後黯然失色。

  “砰——！！！”

  又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爆炸在周棋洛身後炸開，恍惚間，以為是煙花綻放。

  周棋洛笑著望向我，絲毫沒有受到爆炸的影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我隱約間猜到了什麽，但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時，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然而，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我說出任何話之前，先開口了：“對不起，薯片小姐，這一次沒有提前和你約好。”

  “但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我可以問你這個問題的機會了。”

  周棋洛淡淡地笑著，朝我伸出了手。

  他那金色的發頂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出耀眼的光芒，幾乎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願意——”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