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有人在遠方守望

  有人在火海中掙紮

  有人在岸邊等待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這一次

  讓我來找到你吧

  ……

  我看著身上還帶著幾分睡意的白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後的監管員冷冰冰地向白起交待了情況：“7號，134號的室友需要進行隔離觀察，暫時把他轉移到這裏。”

  “你們好好相處，不要鬧出什麽岔子。”

  白起淡淡看了我一眼，很快移開目光：“知道了。”

  監管員把我推入門中，留下似乎帶著同情的目光，轉身離開。

  門在身後關上，狹小的房間中隻剩下我和白起。

  一時間，不知怎麽，竟然沒有人講話。

  我半低著頭，目光所及，是穿著簡單白色背心的白起，露出的流暢的肌肉線條。

  我小聲道：“嗨……好、好巧。”

  白起眼角輕動，終究沒有忍住，輕笑出聲：“嗯，很巧。”

  “別擔心，我的房間他們是不敢隨便來檢查的。”

  他頓了頓，又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他們怎麽會突然把你轉移到這裏？”

  我整理好語言，把剛才經曆的事告訴了白起。

  白起皺緊了眉頭，拉過我的手腕，仔細地檢查起來，柔聲道：“有沒有受傷？”

  我連忙搖搖頭。

  那個少年發泄的樣子雖然有些恐怖，但我內心更多的是為他感到難過。

  “那個男孩好像很厭惡那些檢查和治療的儀器……”我低聲道：“今天，他在我之後進的檢查室，我聽見了……他的叫聲。”

  少年絕望的慘叫似乎還回蕩在我的耳畔，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那種痛苦，但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同身受。

  或許因為……我知道自己也是一個Evolver。

  心中的悲傷和擔憂隨著眼前浮現的畫麵聚攏到一起，全都落到了麵前這個人身上。

  “白起。”我擔憂道：“你在這裏……真的還好嗎？”

  白起怔了一下，很快揚起唇角：“我很好。”

  他揚起的聲線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割得我心頭一疼。

  我忍不住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胸口。

  我手下微微用力，果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悶哼，連忙鬆開了手。

  “我都看到了……”我自責不已：“今天你幫我引開那些人的時候，這裏受傷了，是不是？”

  他低聲安慰道：“出任務的時候，受傷本來就是難免的。”

  我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從每一個房間專用的生活用品櫃子裏，取出處理傷口的藥水和棉簽。

  我看向他，沉聲道：“坐下。”

  白起愣了愣，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嚴肅鎮住，還是任由我拉著他坐到了我放到身前的椅子上。

  我好像有很久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了。

  跟父親離開之後的白起，似乎背負著太多沉重的事情，總是冷冰冰地站在人群之外，拒絕他人的靠近。

  而現在這樣的白起……或許隻會在我麵前出現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開口：“把衣服掀起來。”

  “……”

  白起臉上頓時一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固執地看著他，見我不肯罷休，他隻好撇過頭去，有些無奈地把衣服掀了起來。

  我看著那塊碩大的烏紫色淤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鼻子忽然有些發酸，我拿起藥水和棉簽，開始專注於眼前的傷口。

  我小聲道：“會有點痛，你忍著點。”

  處理這處傷的過程中，我察覺到，他身上似乎還有一些細小的傷痕，幹脆一一料理過去。

  “啊，還有這裏——”

  我剛掀起他臉上那處的紗布，白起便有些抗拒地偏開了臉：“這裏不用。”

  我堅持道：“不行，必須全部處理完！”

  白起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任由我掀開那道紗布，敷上新的藥水。

  我不由心疼地皺眉：“你這些傷都是哪兒來的？”

  “……這種地方，受點傷很正常。”白起低聲道：“所以你真的不應該……”

  我抬起頭，故意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白起有點無奈，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鋒利的下頜線條也柔和了幾分。

  他低歎一聲，目光裏滿是寵溺：“有時候，我真的拿你沒辦法。”

  “那你就乖乖坐好，不要反抗。”

  說著，我把包紮工具一一收好，放進櫃子裏的時候，卻聽到身後的空氣中傳來一陣細小的震動聲。

  我回過頭，正好看見白起凝神的模樣，似乎在專注地聽著這陣斷斷續續的震動。

  我小聲道：“有什麽消息嗎？”

  白起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聽說，提前進入加速進化艙的預備實驗Evolver……自殺了。”

  我心口一顫，怔在原地無法動彈：“……是哪一個Evolver？”

  白起眉頭皺緊，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一個，是一批。”

  “這批參與實驗的Evolver一共有十個……無一生還。”

  這個事實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為什麽他們會選擇自殺？加速進化艙不是能讓他們走向進化的最終形態嗎？

  下一秒，我意識到了更可怕的現實。

  如果實驗一直繼續下去，白起，很可能會是名單上的下一個人。

  想到今天一無所獲的行動和調查，我努力振作精神，猶豫了一下，仰起頭來：“白起，我、我想再出去打探試試……”

  話還沒說玩，白起就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

  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口氣過於嚴肅，又稍微放柔了一點聲音：“最近的看守會越來越嚴，你貿然行動會很危險。”

  我想起那個被帶走的生死未卜的少年，心頭再次覆上一層陰影：“……可是，我們必須要快點離開這裏。”

  白起看向我的眼神有些鬆動，放低了聲音：“我知道。”

  “不過，第一批名單上的人，是在加速進化艙的發布會結束後，才會投入實驗的。”

  “在此之前，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剩下的事，交給我。”

  他堅定的目光讓我不自覺有些安心，卻又無法將環繞在心頭的擔憂一一說出口。

  “白起——”

  天花板上的燈忽然熄滅，整個房間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我們的交談戛然而止。

  我們在黑暗中麵麵相覷，很快意識到，是監管所的熄燈時間到了。

  他柔聲道：“好了，先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說。”

  我點點頭。

  白起利落地翻身上鋪，我走到下鋪的位置躺了下來，開始回味今天的經曆。

  頭頂低矮的床板、以及這個膠囊般的房間，都讓人壓抑的透不過氣。

  如果不是知道白起就在這裏，我恐怕真的撐不了多久。

  白起又是怎麽度過在這裏的三個月的？

  我將腦袋深深地埋進枕頭裏，心中隻覺得一陣彷徨。

  找到那個加速進化艙基地所在的位置之後，所有問題就能解決了嗎？

  我閉上眼睛。

  這些日子見過的孤兒院的孩子、絕望的少年、電視報道裏反對Evolver的人群……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一想到這裏，剛才湧上來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

  我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心中湧上一層無名的壓抑。

  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

  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撥開我的頭發，試了試額頭上的溫度。

  熱流從那隻掌心蔓延到我的心髒，一下子驅散了那些冷冰冰的景象。

  那隻手又扯過毯子蓋在了我身上，將每一處角落整理好，不漏一絲縫隙。

  許久，我才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句很輕的“晚安”。

  “……白起。”

  我輕聲道：“你也晚安，好夢。”

  黑暗中，耳畔的呼吸聲似乎短暫地停了一下：“隻要你在，我都會做個好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