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周身被吞沒的虛無感再次朝我襲來。

  黑暗變得輕盈，四周散落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在這無數扇門之外，似乎有更廣闊的世界在等著我探索。

  我的意識卻始終籠著一層無窮無盡的悲傷。

  身後忽然窸窸窣窣一陣響，正當我想回頭時，一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驚得不敢動彈，那根手指忽然調皮地動彈了下，這才慢慢鬆開：“悠然，猜到是我了嗎？”

  我：“……”

  周棋洛輕笑：“這麽久沒見，是不是很想我？”

  “……怎麽不說話？見到我不開心嗎？”

  他彎下腰來，雙手扶著膝蓋同我對視，眼底泛著盈盈笑意，我的喉嚨卻酸澀得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一時有些慌張：“你……哭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模樣太過狼狽，我蹲在地上，將頭埋進膝蓋，終於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

  “誒……別哭別哭！”

  衣料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從耳邊傳來，我忽然從臂彎的縫隙裏看到他放大的臉。

  我忙將頭埋得更深：“你不要看……！”

  “那可不行。”

  他將我被淚水浸濕的頭發繞到耳後，認真地和我對視：“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周棋洛，不是別人。”

  “所以呢，你有什麽想說的話，通通都可以告訴我。”

  我看著眼前的周棋洛，他銀發金瞳的模樣卻再次從我腦海中閃過。

  〖選項1：你還會走嗎？〗

  我遲疑道：“你這次也會很快就走嗎……”

  他搖搖頭，輕聲道：“這次不會了。”

  “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我不想把你也牽扯進去。”

  他眼中的哀傷一閃而過，又很快恢複笑著的樣子：“就讓這個，能給你帶來力量的周棋洛留在你身邊吧。”

  〖選項2：你為什麽要一直瞞著我〗

  “你為什麽要一直瞞著我……”我低著頭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怔了怔，似乎一瞬間明白了什麽，輕聲道：“因為覺得……有些事讓你知道，反而不太好。”

  “一想到，回頭會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聞言，我抬起頭來，認真道：“無論是難過也好、生氣也好，我都想見到你！”

  “但是……”周棋洛頓了一下，猶豫道：“我還是隻想讓你看到我最好的樣子。”

  （下同）

  “才不是這樣的！”

  不管他有著什麽樣的身份、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經曆，他都是我失而複得的珍寶。

  我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一瞬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無論你是……”

  他輕輕將手抵在我的唇上，唇角微微翹起：“嗯，現在我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之前我對你那麽凶，那麽冷冰冰的，但在逃跑的時候，你還是沒有丟下我。”

  “所以，無論我是誰，你都不會離開我，你都會無條件地相信我，對不對？”

  我怔了怔，一邊哭一邊拚命點頭，他認真地看著我，一點點拂去我眼角的淚。

  我忽然想起什麽，忙道：“可是，你怎麽會記得……”

  “來到這個更高維度的空間後，就什麽都想起來了。”周棋洛輕聲道：“我還發現，自己有了所有世界線上的記憶。”

  我遲疑道：“那其他時空的我們……還、還會相遇嗎？”

  他的聲音再次頓了頓，柔軟下來：“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無論在哪個時空，我都會找到你。”

  “可能會多花些時間，可能要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多呆一會兒……”

  他一臉堅定：“但是，我們一定會相遇，也注定會在一起。”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那裏的光芒耀眼得、似乎一整個宇宙的星辰都無法企及。

  原本縈繞於心的疑惑和委屈，都在此刻蕩然無存，好像隻要在他身邊，就不再畏懼黑暗。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嗓音仍然沙啞：“可是我……我好像並不確信自己該怎麽做……”

  “那接下來就相信我，好不好？”

  他的手忽然同我的掌心相抵，閉上眼睛，低聲默念了些什麽，又笑眯眯睜開，牢牢扣住我的十指：“悠然，你聽我說。”

  “我剛剛已經命令全宇宙的好運都來你這裏了，是不是很厲害？”

  “每一顆星星都在為你加油呐喊，它們偷偷告訴我，你這些日子遇到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在為最後的幸運蓄力。”

  我遲疑道：“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他故作嚴肅的神情配上誇張認真的語氣，一下子讓我破涕為笑，我揉了揉眼睛，也嚴肅地望著他。

  周棋洛又道：“不過，還差最重要的一道步驟——你先閉上眼睛。”

  我沒有任何猶豫地閉上了眼。

  黑暗之中，我能感受到他在朝我靠近，呼吸間溢出的溫熱氣息和額前的碎發，似乎正慢慢拂過我的眼皮。

  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輕輕落在我的眼瞼上，不帶一絲旖旎，卻又令人安心。

  他柔聲道：“好了，現在可以睜開了。”

  睜開眼時，被他吻過的地方似乎還隱隱發燙，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隨即也彎了起來：“封印已經加好了，這下子，它們都跑不出去了。”

  “現在，你可以鼓起勇氣，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不過，如果這樣還不開心的話——”

  說著，他又將我的手攥得更緊了些：“那從現在起，我也屬於你了，以後，你再也不會孤身一人了。”

  似乎真的有一股靜默無聲的力量，慢慢從他的掌心傳入我的手心，就像很多年前，我們也緊緊握住彼此的手一樣——

  但這一次，什麽都無法再將我們分開。

  我擦了擦眼睛，內心的陰霾一下子散開。

  即便逼迫自己走到了這裏，但我的潛意識裏仍在逃避“Queen”背後的重擔與艱險。

  總是徘徊、猶豫、無法堅定決心……可是到了這一刻，我的心卻因為他的鼓勵充滿勇氣。

  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再次抬頭望向浩瀚空間中漂浮著的一扇扇光門。

  即便被告知了身為“Queen”的自己能左右未來的命運，但置身於浩瀚的時空之外，卻還是有種渺小感和不真實感。

  可與之前不同，初入這個空間時的忐忑、恐懼、茫然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而Black 也卸去了森然冷峻的麵孔，無聲地接納了我。

  我能感覺到，有股隱秘的力量貼合著流動的時空延宕，竟然看不見摸不到，但卻融於我的感知之內。

  精神越集中，這種感覺越清晰，就連脖頸上的鑰匙也共鳴似的在衣襟下隱隱顫動。

  似乎隻是一瞬間，我的意識來到了一個更廣闊的空間，腦海裏也注入了許多不曾了解的東西——

  原來我能看到所有的未來，隻有當世界線歸一時，Queen的力量才會覺醒。

  那些代表著不同時空的門似乎都在朝我開啟，隻要我朝那扇門走過去，它們就會接納我，帶我前去無數世界中的任何一個。

  ……未來真的就掌握在我的手中嗎？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鑰匙，心也微微繃緊。

  真相抽絲剝繭，層層展露在我的麵前，比起最初的難以置信，我也開始靜下心，思考這一切的聯係。

  另一個心懷怨恨的“我”，誕生於一次次死亡和重生中，而世界線也在每個循環開始的節點開辟出新的分支。

  如果要完全獲取Queen的力量才能阻止卓以，那麽讓世界線收束歸一，是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這樣一來，無論是我自己還是這個世界，懸於一線的命運便隻有一次機會了。

  沉浸在思緒中時，忽然有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企圖引起我的注意。

  他輕聲道：“在猶豫該怎麽做嗎？”

  我點了點頭，遲疑道：“我發現，自己好像能影響每一條世界線……”

  “似乎也隻有通過收束世界線，才能獲得打破卓以夢境的力量。”

  “可是，如果隻剩下最後一個現實，一旦失敗，就再也沒有重來的可能性了。”

  他認真思考了下，再次看向我：“要不要聽一聽我的經驗？”

  我點頭道：“嗯！”

  “現在呢，我們麵臨的困難，就像一款沒有存檔、但難度為專家級的遊戲。”周棋洛鼓勵道：“就算別人都說你是Queen，你也可以拿起劍當一個勇者。”

  “不管前方有巫師還是惡龍，有我給你墊後，你隻管放下顧慮，邊揮劍邊往前走。”

  “不過，我還是要命令你——”

  聞言，我不由呼吸一滯。

  隻聽他繼續道：“任何時候，都要抓緊我的手。”

  原來，從逃出特遣署時，我就已經做好要和他一起冒險的準備了。

  他仍然彎著笑眯眯的眼眸看著我，好像從不吝嗇眼裏溫暖的光芒——

  好像，我隻要為他劃亮一根火柴，就能從他那裏得到了整個太陽。

  環顧著這浩渺空間中漂浮著的無數扇光門，我再次強迫自己集中所有精神。

  抹去世界線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難，我集中精力，去撲捉那絲縹緲的連接紐帶，同時也做出我的選擇。

  那扇門在我麵前化作齏粉似的星光，簌簌掉落、漸漸消散。

  我沿著無垠的空間向前走，每走一步，便有一扇門隨著我的意識關閉。

  直到隻剩下最後的、唯一的一扇門，通往唯一的世界線。

  巨大的陰謀將我們傾覆並推向盡頭之前，總是沒有半分征兆。

  誰能想到，初遇時在超市拿起同一包薯片的我們，會一起站在這裏抉擇世界的命運呢？

  或許希望，就在我們與下一秒之間。

  我義無反顧地繼續往前走，走向最後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