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邁進孤兒院的大門，孩子們就一如往常地擁了過來。

  女孩們忙問道：“許墨哥哥，今天是和我們堆雪人嗎？”

  男孩立刻反駁：“胡說，之前哥哥姐姐答應過，要和我們一起打雪仗的！”

  看著孩子們爭得一副不相上下的樣子，我一時竟不知先從哪邊開始打斷：“那個……這個……”

  “你們都一起說的話，我們就聽不清你們想要做什麽了。”

  許墨臉上依然帶著平易近人的和善微笑，但隻用一句話，就讓剛剛還鬧騰不已的孩子安靜了下來。

  “……真不愧是許墨。”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小聲嘀咕，他眯著笑眼回過頭來。

  日光均勻地灑落在他的眉眼之間，把那笑容又柔和了幾分。

  我一時不知道該閃躲開視線，還是遵從本心地直視。

  這個隻對我一個人露出的微笑，在不過幾秒之後，就又落回到了孩子們身上。

  他毫不介意拖到雪地上的長風衣，在孩子們之間蹲下身子，就地討論起關於下午的活動安排。

  “我們先堆雪人，再打雪仗，這樣好不好？”

  想要和他一起堆雪人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點頭如搗蒜，但是男孩子們又不樂意了：“為什麽要先堆雪人……”

  女孩們道：“許墨哥哥都這麽說了，哪有這麽多為什麽的！”

  看著孩子們又準備要開始第二輪大戰，我見縫插針，提出了自認為還挺合理的建議——

  “要不這樣？為了公平起見，你們兩邊各派出一個代表來劃拳決定？”

  女孩嘴一癟：“我不劃拳！我劃拳每次都輸……”

  男孩道：“那你就等我們先打完雪仗，再堆雪人！”

  “……我不要。”

  眼看小女孩的眼眶都要憋紅了，亮閃閃的淚水已經打起了轉，我隻好又換了一個方法。

  要是平時寫方案的時候，腦子也能轉這麽快，大概就不會因為壓力大而做噩夢了……

  這麽一想，還忘了問許墨關於舒緩壓力的事……

  腦海中一下掠過幾個沒來得及解決的問題，但眼下最迫切的果然還是先解決孩子們的矛盾！

  我想了想道：“要不這樣？想要堆雪人的就跟著許墨哥哥，想要打雪仗的就跟著我。這樣一來，大家就都能玩到自己想玩的項目了哦！”

  幾秒的沉寂之後，孩子們小聲議論了起來，終於還是接受了這個建議。

  在孩子們都熱火朝天地討論分組時，我朝著許墨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卻正好對上了他的雙眼。

  溫和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我的身上，比日光還要和煦，看得我的心上也一陣暖暖的。

  我喃喃道：“……怎麽一直看我。”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朝我靠近了些。

  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又被他輕輕地摁住了肩膀。

  許墨伸手撥了撥我的劉海，柔聲道：“別躲，這裏沾上雪花了。”

  看著他指尖上即將消融的白色小碎片，我不由抬頭望了一眼還掛著和暖冬日的上空，疑惑道：“咦？今天不是沒下雪嗎？”

  許墨輕聲道：“嗯，大概是從樹枝上吹落下來的。”

  我順著他的話看著頭頂的樹枝，再一扭頭，就看見了自動分好了組的孩子們。

  孩子們的臉上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純潔”這個詞的化身。

  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好好守護他們，給他們最好的關愛。

  我輕笑道：“看孩子們這麽期待的樣子，真希望今天能一直都天晴著！”

  許墨柔聲道：“不隻是孩子們，我也很期待。”

  這一次，他沒有給我留下臉紅的時間。

  站起來之後，就向我伸出了手：“先站起來吧，蹲太久了等下就不好活動了。”

  “畢竟，你今天還要陪孩子們打雪仗。”

  他話音剛落，“雪仗組”的孩子們就過來簇擁在了我的腳下。

  “雪人組”的孩子們也不甘示弱，拉著許墨的手就把他帶到了操場的另一邊。

  我忙道：“……許墨！你和孩子們堆好雪人之後，記得來跟我換人！”

  他遠遠地朝我點了點頭，然後就陪著滿臉都寫著心滿意足的孩子們堆起了雪人。

  ……

  我喃喃道：“希望我還有這個體力，陪他們撐過一場……”

  然而，殘酷的事實很快就擺在麵前——

  孩子們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卻早已體力不支，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先停一下，停一下！”

  “要不，換我來幫你們算分好不好……”

  聞言，有男孩向我做了個鬼臉，嬉笑道：“姐姐好遜哦……”

  幸虧這些孩子也沒有太難纏，隻是嘴上吐槽了兩句，就把我放下場了。

  累癱了的我坐在一旁給他們算分，耳邊充斥著孩子們的打鬧聲。

  我喘了口氣，輕笑道：“這樣吵吵鬧鬧的感覺，倒也不錯……”

  白茫茫的雪地上，孩子們一個個都在你追我趕的鬧騰，好不熱鬧。

  偶爾有一個孩子跌倒了，不等我站起身來幫忙，就已經有小夥伴把他扶了起來。

  即使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但下一秒，孩子們就又和好如初了。

  沒有人暗自記仇、沒有人懷有惡意，在孩子們的眼中，世界就是這樣純粹和簡單的模樣。

  我正暗自想著，頭頂忽然傳來聲音道：“還沒等我過來就換人了？”

  我忙抬頭看去：“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你那邊雪人堆好了？”

  許墨隨我一起坐了下來，輕笑道：“就在剛剛。”

  “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又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忍不住好奇就過來了。”

  許墨偏過頭看著我，映著日光的眼眸中澄澈閃亮，純粹得隻有他所說的“好奇”。

  他輕笑道：“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了？”

  我輕歎道：“就隻是覺得，這樣的世界真好啊……”

  許墨隨著我的視線看向操場上的孩子們，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烏黑的碎發被風吹得颯颯作響，剛好擋住了他的眼眸。

  我隻聽到他被風吹得有點失真的聲音，提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問題：“那除了‘這樣的’世界，你還見過怎樣的世界？”

  聞言，我一陣莫名的心悸：“我……沒有。”

  我笑了笑道：“我怎麽可能還見過別的世界啊，又不是在電影裏。”

  許墨輕輕點頭：“也是。我就是有點好奇，你怎麽會發出那種像是看透塵世的感歎。”

  敏銳的他大概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不妥，但卻隻是回了我一個溫柔的微笑。

  就像是平時一樣，隻要我不說，他就從來不會追問。

  噩夢中的那些畫麵，我要跟他說嗎？

  可是那些無稽的災難，肯定都隻是我的想象吧？

  不然……

  我又怎麽可能會在經曆過那樣的事後，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坐在他身旁，享受眼下這份安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