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緩緩響起：“這就是世界的真相，所有你相信的人，都會隱瞞你、背叛你。”

  “隻有我不會。”

  我急急道：“你到底是誰？”

  “砰、砰、砰——”

  槍聲四起，大廳裏站著的人渾身顫栗，如同多米諾骨牌接連倒下！

  李澤言一把摟住我，按在懷裏。

  不出幾秒鍾，地上便躺滿了人。

  他們睜著眼睛，如同瀕死一般，呼吸粗壯如牛。

  屋外傳來了震天響的腳步聲，整齊規律。

  “砰——”

  門被一下撞開，全副武裝的特遣署戰隊將現場迅速圍了起來。

  我看向中間的男人，驚詫道：“顧隊！你怎麽在這裏？”

  顧征道：“特遣署接到警報，這裏有Evolver造成的暴力傷亡事件，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警報？”

  我看向李澤言，他朝我搖了搖頭。

  難道這些爭搶倒地的人中，有人報警了？！

  下一秒，頭頂的日光燈瞬間熄滅，窗戶“哢噠”一聲接連被鎖，整個大廳歸於黑暗。

  我隻能感受到身旁李澤言焦灼緊張的呼吸聲。

  一盞彩燈亮了起來，第二盞、第三盞……

  我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高高的舞台，彩色的追光打在地板上，如同萬花筒。

  “噠、噠、噠——”

  沉穩緩慢的腳步聲，在黑暗裏尤其清晰。

  我看到顧隊回頭使了個眼色，所有警員全都舉起了槍。

  李澤言拉著我後退了幾步，離開了特遣署的射程範圍。

  李澤言沉聲道：“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準離開我身邊。”

  我點點頭，眼神沒有離開舞台，有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裏滋長。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說話方式，即使變得那麽囂張——

  直到那一襲黑裙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的思緒在這一刻停滯了。

  是她……真的是她……怎麽會是她？！

  我看著那張早已經習慣了二十多年的臉，緩緩地流下眼淚。

  是她。

  也是我。

  她穿著純黑色的衣裙，臉上掛著天使般的笑容。

  是她告訴我世界即將毀滅，告訴我新生，告訴我作為Queen的職責和使命。

  原來我下定決心去踐行的……都是謊言？

  顧隊用極其震驚的眼神看著我，他舉著槍，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放下。

  “終於，沒有人遲到，所有人都到齊了。”那個“我”微笑著舉起裙擺，行了一個歡迎的禮。

  我驚慌不已：“你是誰？”

  她看向我，笑得一臉無邪：“我是你啊。”

  “你不是她。”

  李澤言的聲音凜冽而堅定，緊握著的手裏是安定的心跳。

  那個“我”的眼裏閃過一絲厭惡，淡淡開口：“我知道你打算做什麽。”

  “但是，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們就是一體的。”

  然後她看向我，眼眸溫柔，我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惡意。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你就是我。”

  “我知道，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真的很為你驕傲。但其實，我知道你不想死，對嗎？”

  “接下來，我要把這些普通人類都抹除，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你看，如果他們都消失了，就沒有人會阻止我們了。”

  她咬著嘴唇，露出可憐的表情：“你會理解我的，對吧？”

  我緊張道：“你什麽意思？”

  “你放心，等他們都湮滅了，我們會再次醒來的。很快，一切都結束了。”

  說著，她笑了一下，指尖撚起一個瑩白色的光球。

  倒在地上的人瞬間站起，臉色發灰，眼珠呆滯，如同僵屍一樣！

  我慌忙道：“你想幹什麽？”

  她輕歎道：“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所經曆的一起，我都經曆過。”

  “當初，我和你一樣選擇了犧牲，可結果呢，沒有一個人感謝我，記得我。他們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得救後，他們發現了Evolver的存在，是怪物，是威脅。”

  “既然無法為人類所用，那就毀滅，於是他們開始大肆殺戮。”

  “當人類想要戰爭的時候，就告訴所有人，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想要結束戰爭的時候，就說世界上生命最寶貴。”

  她的臉上蔓延出濃烈的悲傷，我的心裏也湧起一股痛苦，好像能感受到她那刻的絕望。

  她聲音漸冷：“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愛和信任，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假的交換。”

  “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值得拯救，因為人心永遠是肮髒的。”

  “當你已經下定決心，突然被告知這樣的事情，一定很難受吧？”

  “我隻想讓你知道，犧牲是沒用的，殺了他們才是唯一的辦法。”

  我說不出話來，身體止不住顫抖，這時，李澤言已經擋在我麵前。

  她看向李澤言，輕笑道：“還沒有放棄嗎？你的計劃注定是失敗的，它隻會在明天打開，時間觀測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李澤言忽然笑了，然後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就像深不見底的銀河，讓我劇烈抖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我看到他垂在身畔的手，慢慢地舉起——

  他要做什麽？！

  我緊張道：“李澤言，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扭過頭看向那個“我”。

  “你不是她。”

  李澤言一字字道：“你們的五官、身形可以一模一樣，但隻有一樣你做不到。”

  她眉頭輕皺：“什麽？”

  李澤言定定道：“眼神。”

  那個“我”的眼裏閃過一絲黑色，然後，她輕笑著撚起瑩白色的光球——

  “沒關係，很快就一樣了。”

  電光火石間，舞台上的光束忽然開始扭曲，女孩手裏的光球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砰砰砰——”

  接連不斷的子彈向女孩射去，我被李澤言撲倒在地。

  槍聲中，我隻能聽到顧隊斷斷續續的話。

  “……抱歉，悠然……我們接到指令，必須要擊斃這個人！”

  我還沒有答話，忽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在身體裏連續爆開，飛速蔓延。

  怎麽回事？

  為什麽……我也像是中彈一般……

  我說不出話，隻能緊攥著李澤言的衣服，嘴唇都要咬出血來！

  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讓我已經快要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抓住那些關鍵的真相——

  恍惚中，我再次看到了曾經的一幕。

  看到李澤言坐在床邊，為我擦去一顆顆眼淚。

  看到李澤言走向閣樓，認真地拚著破碎的杯子。

  看到李澤言跟在身後，淋著雨，然後為我撐起雨傘。

  我還看到……

  我還看到他痛苦的樣子，看到他鬆開手裏破裂的日晷懷表，世界化為灰燼。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比被千千萬萬顆子彈擊中更加撕心裂肺。

  我閉上了眼睛。

  槍聲停止了，李澤言扶著我站了起來。

  我看到那個“自己”倒在血泊中，身上布滿了彈孔。

  她……她是死了嗎？

  下一秒，一股急劇的離心力在我心髒處爆開！

  我驚呼道：“小心！”

  數以萬計的子彈裹挾著它們前進的軌跡停在空中，濃重的硝煙瞬間彌漫整個大廳。

  停下來了……停下來了！

  我喘著粗氣，看向身旁渾身緊繃的李澤言。

  “嗬。”

  清脆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憐憫，電光火石間，閃著冷光的金屬瞬間變化了它們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向我們襲來！

  我被撲倒在地，眼前霎時黑暗。

  “砰——”

  耳畔是清脆的子彈穿透□□的聲音。

  血，在我的衣裙上洇開。

  “李澤言！”

  像是有一槍開在太陽穴上，我的世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李澤言緊閉著眼睛，臉色是那麽蒼白，腹部向外冒出汩汩鮮血，黑色的外套上是大塊大塊的血跡。

  他的手垂在身旁，一片冰冷。

  有一瞬間，我希望剛才那顆子彈穿透的是我的身體。

  我顫抖著把他翻過身，不斷地按壓腹部，眼淚已經把視野全都模糊。

  “李澤言……李澤言……”

  “你醒醒啊……李澤言……”

  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他的臉色幾乎快要變得透明——

  我的心髒像是被緊緊捏住了一樣，喘不過一口氣。

  我的手腕被幾根手指抓住了，下一秒，又軟軟地滑了下去。

  “……笨蛋，太用力了。”

  他似乎是想笑，可是嘴角還是沒有笑出來。

  “李澤言！”

  我剛想握住他的手，一股強烈的衝擊波讓我翻倒在地。

  腥甜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出。

  我看著那個“自己”慢慢站起，她的身上沒有一絲破損，而她的四周，倒著許多中彈倒下生死不知的警員。

  “你們殺不死我的，這麽多次還不明白嗎？”

  她看向我，語氣變得輕柔了不少：“剛才很痛吧？你現在終於相信我們是一體的了吧。”

  然後她走到李澤言身旁，蹲下身，在他耳邊輕輕張開嘴。

  我聽不到她在說什麽，隻能看到李澤言的眉頭擰了起來。

  這些災難，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我握緊雙拳，滿目的狼藉像在宣告著世界的最後時刻，再沒有留給我的時間，也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