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睡著的。

  刺眼的陽光打在眼皮上，預示著新一天的降臨。

  也讓我實實在在地明白，離“我”口中毀滅的時間，還剩六天。

  我不想再去探究這到底是真是假，我太累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是蔡爺爺——

  我趕緊抹了把淚，起身打開房門。

  蔡老先生道：“悠然小姐，您有沒有看到店長？我找不到他。”

  我遲疑道：“我剛醒，他不在房間嗎？”

  他搖搖頭：“不在，我都找了一遍。沒事，您休息吧，昨晚沒睡好吧？”

  我摸了摸腫著的眼睛，有些尷尬。

  蔡老先生歎了口氣：“哎，店長最近臉色也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我有些疑惑，李澤言會去哪裏？

  想了想，我決定去找他。

  在這之前，我洗了好幾把臉，終於讓腫著的眼皮看起來不那麽明顯。

  臥房，書房，酒窖，廚房……都沒有他的身影，我走在偌大的房子裏，有些心急。

  昨晚他說，把以前的我找回來……他會去哪裏？

  我站在空曠的走廊裏，絲毫沒有頭緒。

  忽然，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顆幽藍色的碎片，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反射著陽光。

  我抬起頭，天花板卻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側邊的牆上有一個不太明顯的按鈕。

  輕輕按下後，一架木質的□□緩緩放了下來。

  我輕手輕腳地攀上，在揚起的光塵裏，我看到了背靠在牆上睡著的李澤言，身形孤獨而寂寞。

  一米八幾的個子，蜷坐在小小的閣樓裏，襯衫還是昨晚的那件，皺巴巴的。

  他一隻手垂在身旁，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

  在那隻手裏，是被一點點粘好的，琉璃杯子。

  李澤言握的很緊，好像怕它再碎掉一樣。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隻好輕手輕腳地走到窗下，蹲在他身邊。

  李澤言睡得很沉，他低垂著頭，額發似乎有些長了，我這才發現，從未來回來後，他瘦了很多。

  好像每一次看見他，都比上一次瘦了不少。

  眼下重重的青色，是掩蓋不住的憔悴。

  那破裂的杯子根本和他一點都不搭，一點都不。

  李澤言說要把以前的我找回來，我又何嚐想看到這樣的他？

  以前的李澤言是驕傲的，是嚴厲的，是神采飛揚的，是一絲不苟的。

  而不是如今，浪費一整晚時間坐在這裏。

  不應該。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可以不必這樣辛苦憔悴。

  我看著他，眼前如同電影般閃過無數畫麵——

  傍晚山間，他的突然出現。

  午後小路上，他緊握我的手。

  絕望的夜晚，他在身旁的靜坐。

  還有這段時間，無數個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心疼得厲害，卻又不忍心把他叫醒。

  隻能蹲在地上，拿出創可貼，為李澤言貼住指縫的傷口。

  我隻能做這些事。

  我輕輕握起李澤言的手，下個瞬間，我的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幕畫麵。

  我看到李澤言通紅的眼眶中跌落眼淚。

  看見他顫抖的雙手，和無比悲痛的表情。

  他的身後是慘白的光，如同末日降臨的最後時刻。

  自信又驕傲的他，為什麽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從來沒有，我從沒見過這樣悲痛的他。

  我抽出雙手，不敢再看下去。

  李澤言依然閉著眼睛，可眉頭卻緊緊皺著，身體繃的厲害，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無助和無望充斥著他的臉龐，似乎在夢裏，他都在害怕什麽……

  我背過身，緊緊地捂住臉，再也忍不住肆意的眼淚。

  我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決定……

  隻是人啊，在麵對別人事情的時候，總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的位置，以求公平，從不動搖。

  一旦牽扯到自己，自私便占了上風，它不斷地告訴我，我為自己而活，而不是這個世界。

  所有的英雄在成為英雄前，有誰問過他們的意願？

  可是我身邊的人們，有的被困在災難中，有的失去蹤跡，和信仰決裂……還有更多的人流離失所。

  未來不可逆，我再也沒有蒼白的借口，支撐自己逃避和懦弱。

  我不想做超級英雄，但我想保護身邊的人，每一個人。

  有的時候，人其實沒有選擇。

  即使再眷戀，再不舍，我也沒有辦法回頭。

  無法回頭。

  如果我的犧牲可以換來和平，那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李澤言的手上，下一秒，那雙狹長的眼眸睜開了。

  我的臉頰覆上了一雙溫柔的手，眼淚隨著指腹緩緩離開。

  我看著他，說不出什麽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李澤言鬆開手，整理了一下皺皺的襯衫。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麽在這兒？”

  “我、我把以前的自己找回來了……”

  說著，我用力抹掉眼淚，對李澤言像以前那樣大大一笑，沒有任何掩飾。

  李澤言愣了一下，然後才不自然地撇過眼神：“勉強能看。”

  我笑了一下，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那就好。

  “李澤言，我想明白了，你說的對，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這段時間，我的情緒是在太不對勁了，對不起！”

  “這次我真的決定了，不會再這樣下去了。”

  他低聲道：“我能相信你嗎？”

  我連忙點頭，保證道：“這次真不是狼來了！”

  李澤言似乎還是有些不相信，他挑了挑眉，最終卻沒有說什麽。

  他把琉璃杯遞給了我：“拿著。”

  我低聲道：“謝謝，你拚得真好看……”

  似乎有陽光掛上了他的嘴角，李澤言的語氣變得有些輕快：“麻煩。”

  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但遲疑半晌又咽了下去，隻是站起身，走到出口。

  李澤言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別低估自己，也別低估我。”

  他的脊背挺直，在陽光中透著絲絲淩冽，堅韌又執著。

  這才是那個永遠驕傲的他啊。

  我笑了，眼淚也滑過耳畔。

  對著他的背影，用口型無聲地說著：謝謝。

  李澤言，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是你讓我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勇氣。

  而如今的這個決定，我也不後悔。

  這次，就把一切都讓我背負，讓我最後做一次你們的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