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溫柔的藍色潮汐，還有那雙一閃而過的深邃眼眸。

  “唔……”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空曠的實驗室裏。

  窗外已經是深夜，夜空如墨，點點星雲還在閃著光。

  這……這裏是剛才的那棟建築！

  我們不是死了嗎？這一切到底是什麽回事？！

  我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臉。

  “好痛！”

  我……沒死？

  還是……這裏是許墨說的潛意識？

  那許墨呢？！

  墜落前最後的畫麵再次在眼前閃過，我心裏一驚，急忙站了起來。

  我用力推開門，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地上，他的背抵在門外，似乎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可裏麵，隻有我一個人……

  我的眼淚啪嗒掉落，蹲下身，費力地把他拖進了房間。

  “許墨！許墨你怎麽了？”

  他的襯衫濕了，肩膀處被鮮血染紅，似乎也是剛醒來，聽見我的聲音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受傷了！”

  我驚呼道，就要伸出手，卻被他一把抓住指尖。

  滾燙的溫度，隨著手指一路傳到我的心髒。

  他看著我，眼眸比黑夜還要靜謐。

  “明知道有危險，為什麽還要回來？”

  他的嗓音低啞，包含著太多我不懂的情緒。

  我喃喃道：“……因為你救過我，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救你，是因為你活著對我更有好處。”

  他似乎一直強調這句話，看著他的目光，我的心裏微微一顫：“那為什麽要告訴我出口的方向，讓我一個人離開……”

  他淡淡道：“……你會妨礙我。”

  我氣道：“為什麽你不跟我一起走？難道你不考慮自己嗎？”

  他牢牢地盯著我，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不需要，這本來就在我的計劃中。”

  看著他滿身的血和不在意的笑，我突然很難過。

  是不是我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對不起……”

  眼淚滑落，進入夢境以來，一直緊繃的情緒在此刻湧了出來。

  我喃喃道：“我們現在是不是在潛意識……”

  許墨開口，嗓音十分篤定：“這不是潛意識。”

  我遲疑道：“什麽？那我們……”

  許墨道：“我們現在，依然在他的夢裏。而他們，在我的夢裏。”

  我怔住了，腦海裏似乎有很多畫麵在拚湊旋轉，就要拚成一條完整的線索——

  我驚疑不定：“……難道說，我們從大樓逃出來後都是你的夢境？你是怎麽……”

  “我有我的辦法。”

  許墨打斷了我的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疑惑道：“可你不是說，在夢中死去就是真的死亡……”

  許墨道：“我的夢正好相反，死亡就是逃生。”

  我有些不解，茫然地看著他。

  許墨道：“我推開你的時候，有感覺到疼嗎？”

  我搖搖頭，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忽略了這麽重要的線索。

  許墨解釋道：“在我的夢裏，不會感知到任何疼痛，也不會在現實的□□上顯現。”

  我忙道：“那些人會怎麽樣？”

  許墨道：“他不會讓自己死亡，隻會永遠困在我的夢中。”

  我遲疑道：“可是，萬一他們有人出去，會不會對你……”

  “不會。一旦離開，就會失去在這裏的所有記憶。”

  他說得平淡輕巧，似乎在說一件日常的事情，可是，我卻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火光。

  他輕聲道：“閉上眼睛，我帶你離開這裏。”

  我點點頭，心裏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似乎遺漏了一件，從一開始就有疑點的事情——

  電光火石間，無數片段在腦海裏拚接。

  輕易逃離的建築，順利到達的出口，還有他將我推開前，忽然勾起的一笑。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卻發現我們再次回到了剛才的地方，那道白光就在不遠處。

  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算好的？！可他卻從沒有告訴我！

  我像個傻子一樣不停地掉眼淚，不停地抉擇，不停地將我的心掏出來反複揣摩！

  騙子！

  我死死地盯著許墨，注意到我的神情，他也回看著我，沒有說話。

  大片紅色已經從他肩頭淌到了胸膛。

  可就是這個騙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傷害我……

  我的心裏被什麽東西充盈著，失落、難過、懷疑，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我看向他：“……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嗎？”

  許墨輕聲道：“你很聰明。”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裏是聰明，我太傻了。

  我喃喃道：“如果……我沒有回來呢？”

  他淡淡道：“從那個出口，成功逃生。”

  我的眼淚無聲息地湧到眼眶，他果然都算好了一切……

  眼睛忽然被一隻大手覆蓋，氣息微涼。

  我輕聲道：“我也會忘了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嗎？”

  停頓了許久，然後我聽到了許墨很輕很輕的聲音。

  “會。”

  恍惚間，我感覺他的手指好像顫抖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顫抖了。

  眩暈的意識衝進腦海，我的眼前再次出現了，許多剛才沒有看清的黑白畫麵，裏麵是一個個黑白的我。

  開懷大笑的我，認真苦惱的我，傷心哭泣的我……最後一個，是毅然離開的我。

  ……這……這就是許墨的未來嗎？

  不！這裏麵全都是我和他決裂後發生的事情！

  難道說這是許墨的記憶？

  我不是已經可以看到別人的未來嗎？

  可為什麽這一切，都沒有任何色彩？

  眩暈中，埋藏在心裏很久的話都被脫口而出——

  “許墨……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我們是敵人，你卻總是不顧一切的救我……”

  “為什麽你救下我後，總是一次次推開我……”

  “為什麽我可以看見別人的未來，卻看不到你的……”

  我沒有等到回答，隻好把意識徹底交給自由，不再去思考。

  ……

  注意到女孩睡著，許墨的手無聲無息地環住了她的身體，然後將她眼角的淚溫柔擦去。

  黑色的漩光已經在身邊環繞許久，肩頭的痛也流淌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許墨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鋼筆，放進女孩手中。

  然後他傾身湊近女孩身邊，柔聲道：“以後不要再獨自麵對危險了。”

  “尤其是，為了我。”

  然後，黑色的光開始旋轉，擴散，像永不複現的記憶，將許墨和女孩全然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