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眠望進她那雙閃著光亮的眼睛，一時間啞口，倘若現在就將沈闌珊的囑托告訴她，對於柳淺來說無疑是令希望破滅的打擊。

  他再度將手放在柳淺的耳邊，衝著她淡然的笑了出來：“淺淺，我們今天…就回去江城吧。”

  也許回到江城，才是讓她遠離傷害的唯一路徑。

  “風眠，你也覺得，她永遠都不可能和我相認對嗎？”柳淺不知道在她熟睡之時林風眠去往公寓的事情，現在的自我否定都是她一早就想到的。

  林風眠沒有作聲，走到床邊默默的收拾著二人的行李。

  能在二十六年前就攪動整個江城商業界的人，寧正遠一定不是等閑之輩。現在和他硬碰硬，隻會給柳淺帶來更多危險。這一次，他可以放下萃瑛集團，隻護她一人周全。

  Nico雖然對兩人的選擇十分不解，但他還是同他們一起準備啟程。

  江城的空氣每一分都是清涼舒適的，相比起滬城帶給人的壓迫感，柳淺隻覺得這裏從耳邊吹拂過的風都有了溫度。

  “淺淺…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將Nico送往目的地之後，林風眠一邊開車，一邊沉思，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什麽事？”

  他睨了柳淺一眼，說道：“其實那一天，我在酒店等你睡著以後，去了沈阿姨那裏。”

  柳淺心頭一顫，本想利用頷首來掩飾自己的在意，卻依舊被林風眠看出，左手被他緊緊的握著。

  “其實不管她是否願意認回你，這都是她的選擇。我知道你心裏的委屈，也明白你渴望一個理由的心情，淺淺…答應我，這些難熬的歲月我們兩個一起度過好嗎？”

  他已經用了很婉轉的方式來表述沈闌珊的意思，卻還是逃不過柳淺細膩的心思，麵對她突然的沉默，林風眠期待著她能從這件事中走出來。

  副駕駛上的人望著他一陣苦笑：“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她不會認我的。”

  “換做任何人，都不想讓一個二十多年未見的女兒突然出現，擾亂她本來平靜的生活吧…我隻是不明白，既然她一點也不願意認我，為什麽要在那天說出那種話，到底是發自內心的表達，還是在寧正遠麵前做戲，我捉摸不透。”

  柳淺失落的望向窗外，那一日匕首架在脖頸的冰涼觸感依稀還在，但是更讓她難以忘記的是沈闌珊那一句：“放開我的女兒...”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沈闌珊會幹脆利落的承認自己的身份，更別說願意用她來換取自己的安全。

  原來那天她眼神中表露出的滿是佯裝，愛意居然也能夠佯裝出來，柳淺想想便覺得可笑。

  她自嘲的笑了兩聲，仿佛是對於自己奢望的一分釋懷，也是忘記沈闌珊重新回到現實的決心。

  緊緊牽著的兩隻手，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隱藏了他們的秘密，不過最終目的無非是希望對方相安無事。

  柳淺沒有停歇，一到江城便回了博物館。

  好不容易才拿到的齋鼎錄，對她來說才是當下應該著手研究的事。

  泛黃的書頁在白熾燈下被翻開，望著每一頁都展現出來的文字，柳淺再一次走進了一片虛無之中。在這個世界裏，她能夠與書中的每一件文物親密接觸，仿佛是得了一支奇妙的畫筆，她用一隻修複筆就能夠還原那些往事曆史。

  與被黃葉華損毀的那本不同，這本齋鼎錄在內容記載上顯然要更加全麵一些。

  柳淺抱著嚐試的心態找到四首方尊，雖然隻是在寧正遠的手中倉促的見過一眼，她卻能夠在腦海中描繪出整件文物的細節。

  “產於商朝晚期，蕉葉紋、三角夔紋、獸麵紋......”

  修複室中坐著的女人，雙目緊閉，最終不停的呢喃著黑暗中俯瞰到的四首方尊。

  記憶碎片在柳淺的世界拚湊完全，原來她從前想的一直都沒有錯。

  寧正遠擁有的那頂四首方尊，是超高仿造的贗品，而真正的那一尊現在到底身在何處，恐怕隻有找到當年那個損毀方尊的人才能知曉。

  額角漸漸滲出細汗，貼在柳淺的麵頰，讓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這一發現。

  恍然睜開雙目，她這才注意到齋鼎錄上所記錄的四首方尊與自己見到的有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差異。

  “臻於極致的青銅典範，不可能是一次鑄就而成，我明白了！現在的四首方尊根本沒有用兩次分鑄技術鑄造，原來這才是真相...”

  柳淺心間猛地顫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這一推論竟被預見，這些年來讓所有人爭得頭破血流的珍寶，不過隻是一件贗品...

  要是當年的沈闌珊也能夠發現這一點，他們那個幸福的三口之間現在會是什麽樣呢？

  被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她還是帶著損毀文物的罪責苦苦度日，即便日後修複了無數件文物又如何？四首方尊的遺憾卻沒有了彌補的機會。

  正當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發現中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柳淺連忙將齋鼎錄收了回去，才開口道：“請進。”

  推開門走進的，是抱著厚厚文件的楚婕。

  她一改往日的輕快愉悅，整張臉上都寫著憂愁，見到柳淺的一瞬間也是淡淡一笑。

  “楚婕？有什麽事情嗎？”柳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懷中捧著的文件上。

  她將文件全部堆放在柳淺的桌上：“淺淺姐，這些都是五年來我搜集到的關於四首方尊的資料，其實這件文物在曆史上並沒有過多的記載，它之所以能被時代人口口相傳，我想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柳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當年的一句囑托竟會成為她五年來的執著探尋，雖說楚婕隻是她一如摯友的學生，但在看到眼前的文件之後，她不由得感動起來。

  冷靜了片刻，她才開口說道：“所以這五年以來...你一直都在尋找真相嗎？”

  仿佛從多年前，柳淺便已經不是孑然一身，她的身邊有了越來越多值得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