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則是愣在原地，熱淚盈眶的樣子在皺紋顯露的臉上，看的柳淺直接紅了眼眶。

  ＂爸。＂

  ＂回來了好，回來了好！＂

  ＂都別站在門口了，進來坐吧。＂

  柳正南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把人們迎了進來，有好幾個菜已經放在了桌上，廚房還開著火，他要去招呼。

  ＂怎麽有了孩子這麽大個事兒，也不跟家裏說一聲呢？＂

  柳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能對著父親沉默，林風眠端起茶杯裏的水自顧自喝了起來，還給人感覺挺自在。

  ＂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半年了。＂林風眠倒是幫人回答了起來，見柳淺不接腔，柳正南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才回來幾天，那這兩個孩子現在是什麽情況？

  ＂回來了就好。＂

  寒暄的話語算不上多，這個家是柳淺抱著犧牲人生的打算救回來的，遇上林風眠隻能說命好，後來她又一聲不吭的走，柳正南從林風眠口中聽到原因，差點沒把人給打出去。

  一頓飯吃的並不算快，除了柳淺和林風眠之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奇怪氣氛，這頓飯還算得上其樂融融。

  吃過午飯，柳正南試探著告訴柳淺，要去把自己院子裏種的花草的枯枝剪掉，柳淺便和養父出了屋子。

  ＂把手套帶著。＂

  帶上手套，柳淺才把視線放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氣色尚好也扛不住過了壯年的衰老速度。

  ＂是風眠找到你的，還是你自己回來的？＂

  站在養父身旁，柳淺接過從盆栽裏剪下的枯枝，“我們在意大利相遇了...”

  ＂那要是沒遇到，你還打算回來麽？＂

  柳淺沒有回答，沉默的做著手上的事。

  ＂我知道，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想著回頭。＂

  ＂我也知道，是我拖累了你，你不願意回來認我這個父親，我也不怪你。＂

  ＂爸，你想多了。＂

  人生承受過那麽重的打擊，柳正南才算是活的明白了，什麽都比不上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這些年心裏總掛念柳淺，一開始他怨林家，怨林風眠，結果那孩子逢年過節就往這裏跑。堂堂萃瑛總裁陪著他這老頭養花釣魚，一坐就是一天。

  後來想明白了，也就心軟了。

  他好歹還有有幾個老朋友，林風眠連個能說說話的長輩都沒有。

  走的是自己養女，她撇下自己，撇下林風眠是逼不得已，可這麽多年，她若是想回來，也早該回來了。

  ＂淺淺，爸問你，你恨過爸麽？＂

  ＂都過去了……＂

  ＂不是公司的事，是我們欺騙了你這麽多年。＂

  那時候隻有林風眠覺得，柳淺不會回來了，從他口裏說出的原因，讓柳正南內疚的眼淚不停，過了半輩子從沒那麽哭過。

  ＂風眠告訴我，你不相信愛情，是因為你不相信一個男人能和女人一樣，一生隻愛一個人。＂

  ＂你不想成為你媽媽那樣的人是麽？＂

  目不斜視的對著手裏那盆植物，認真的拽著枯掉的葉子，柳正南已經停了動作，去掉手套顫抖著手拍了拍女兒的後背。

  ＂風眠說，他以為他不會犯那樣的錯誤，可他還是傷害了你。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沒有，作為一個男人那真的很不容易。＂

  ＂爸，別說了。＂

  ＂好，我不提，你們兩個的事，你們兩個人解決。＂柳正南的手離開了柳淺的背，畢竟這麽久沒見，要一下親近起來也不容易。

  ＂我想和你說說，那麽多年，你都不願意和我談起你親生父母的事，我知道你是恨我的。＂

  ＂你又離開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什麽時候你能回來，我就一定要告訴你。＂

  柳淺終於不再把注意力拚命的往枯葉上放，攥在手心的葉子被揉碎。

  “當年韓凜把你交給我，本該是讓你有一個幸福的人生，隻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害了你...讓你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

  眼淚從布滿皺紋的眼角擠出來，連忙被柳正南抹去。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已經毀了一個家，不忍心再讓第二個家庭不健全。＂

  ＂你沒說什麽，可爸知道你一直在怨我，我那時候總想著和你沒有血緣關係，自然就不用多照顧你，最後還是你救了這個家。＂

  要麵對想被隱藏的過去，把堅硬外殼裏的心一點一點被剖出來，必定是一個痛苦到淚流滿麵的過程。

  ＂爸不是在祈求你的原諒，爸隻是想跟你說，一輩子很長誰都會犯錯，可一輩子也很短，能多陪愛人一天就多一天吧＂

  吃過晚飯，柳淺沒有要留下來過夜的意思，柳正南也就沒有多留，畢竟是回來了，以後想見也不會見不著。

  回程的車上。

  ＂謝謝你。＂

  ＂嗯？＂

  柳淺看著窗外，就好像那句話不是和林風眠說的一樣。

  ＂謝謝你這些年幫我照顧家裏人。＂

  這句話並沒有得到回應，柳淺往林風眠的方向挪了挪，看著床外路燈閃過的夜景，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脊背僵直的承受著重量，在幾分鍾後才漸漸放鬆下來，把身體調整到讓柳淺能靠的舒服的高度，那個人閉著眼又開了口。

  林風眠咽了下口水，車裏的燈沒有被打開，光源都是從外麵的路上照進來，時亮時暗，晃得人眼暈。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前進一步不敢，後退一步不甘。

  這個問句無法像從前一般輕易的說出答案。

  就算彼此還愛著，錯過的時間填不平，過去的心結解不開，該說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肩膀上的重量消失，林風眠咬住後槽牙，深吸了兩口氣，喉嚨像被哽住，安靜的車裏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柳淺走在她身側，一起踏進電梯，一起走過長長的走廊，一起站在門中間麵對麵，等著對方先開口。

  他的背影，西裝因為穿了一天壓出了些褶皺，門被拉開，裏麵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她想把這個近在咫尺的身影抱進懷裏，像曾經的少年融化自己那般，一起戰勝痛苦……

  再也不懷疑以後會怎樣，再也不壓抑自己的愛，跟他說自己很少說出口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