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殘月下的晚風，掃在臉上，多少有些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涼意。

  坐在海灘邊的人，單手撐在沙地上，另一隻手將啤酒瓶送到嘴邊。

  樹影搖曳下的人時不時的在光影之間輕聲開口。

  “你說…如果五年前我跟著淺淺去了意大利，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簡越看著林風眠牽強的微笑，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是關於青瓷貼花高足缽的事…

  他輕輕拍了拍林風眠的肩，將啤酒遞過去，“既然五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黃葉華要是真能一手遮天，那年還能讓你從江城驅逐出去？”

  兩人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借著啤酒帶來的微微醉意，好不容易才從公事中抽離出來，得到些許的放鬆。

  “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如果高足缽這件事情不處理好，我想不僅僅是柳淺心裏過不去，你也不會讓文物落到黃葉華的手裏吧…”

  簡越的話，正好戳到了林風眠的心事。

  如果青瓷貼花高足缽真的被黃葉華利用起來，將會有更多的贗品文物出現，那對於文物界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他將最後一瓶啤酒飲盡，眼前平靜的海平麵已經在視線中模糊起來，泛著波光粼粼中的冷清月色，一切眼前都值得他繼續追求。

  “黃葉華…這一次我一定不能再讓他相安無事了。”

  在書房研究了一整天《溪山行旅圖》的畫跡，想要複原齋鼎錄，就要找到另一本真正的藏品現在在何處。

  玄關處的開門聲讓她收好了物品，剛走下樓梯，就聞到了十分濃重的酒精味，還有踉踉蹌蹌的林風眠。

  雖是還沒有從文物的事情中緩解，但她還是連忙走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提包。

  “怎麽喝了這麽多…”

  突然的擁抱，環住了林風眠幾日的流連和掙紮，也似乎在同一個時空裏，連著線的兩顆心髒重新拚湊在一起。

  林風眠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中，輕輕的蹭著，生出些委屈的意味來。

  “淺淺…”

  “我在。”柳淺感受到打在耳邊的呼吸，讓她的雙手不自覺的環緊男人的腰際。

  “我真的沒有騙你。”

  “那一件青瓷貼花高足缽，雖說是明麵上和別人做了交易，不久之前我又重新收購了回來…至於那些股份，本來就是林家的資產，我隻是不想讓我父親還留有遺憾。”

  柳淺不能想象懷抱中的人，是如何在意識已經模糊的情況下，還依然泰然自若的和自己解釋關於文物的事情。

  她又何嚐不是一樣？如果因為一件文物就讓兩人之間產生裂縫，那麽這份跨越了五年的感情未免太過脆弱…

  她輕輕的摩挲著林風眠的脊背，眼眶微紅的擠出來一個微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都要做父親的人怎麽還出去喝的醉醺醺的？”

  林風眠揚起頭，垂下去的眼眸，好看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影。

  “我會成為一個好父親嗎？”

  林風眠的童年中，父親這塊記憶從二十就已經缺失，他沒有信心自己能否擔當得起一個被稱為“父親”的責任，更沒有膽量去想象撫養一個孩子長大成人，這些在他的心裏都是此生都無法拚湊起來的碎片，劃開裂痕。

  “你會，你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柳淺輕輕踮起腳尖，用唇瓣的溫度給他最真切的慰藉。

  林風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父親，這一點，她早在六年前已然得知。

  將醉醺醺的人扶到床上，柳淺才從臥室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就在不久前，她剛剛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複原齋鼎錄。

  那些世世代代為文物事業奉獻一生的人，他們的夙願應當繼續留存；金爺爺臨終前也苦苦相守的文物記錄簿，不應該在自己的手中香消玉殞。

  但是這件事情需要的工程有多麽的巨大，柳淺早就考慮清楚，她一定要趕在黃葉華受到法律製裁的那一天，親手將齋鼎錄捧在世人的麵前。

  纖細的玉手搭在小腹之上，感受著同一副軀體中的兩個溫度。

  “寶寶…你可一定要幫媽媽…成功完成齋鼎錄的修複。”

  第二天清晨，林風眠揉著沉重的頭部清醒過來時，柳淺已經早就出了門。

  他昏昏沉沉的走下樓，看到桌上留著的紙條，嘴角露出一淺笑，看來昨天簡越說的辦法著實有效。

  正當林風眠沉浸在柳淺為自己做了豐盛早餐的同時，李靜篤又不恰時宜的打破了他美好的當下。

  匆忙的門鈴聲讓林風眠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吐司為他打開門。

  “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而你出現在這裏…我覺得我有必要把你送去邊境負責那邊的業務。”

  林風眠不緊不慢的坐在沙發上，手中還端著剛才沒能吃完的吐司。

  “不是公司的事情，是文物…文物出事了。”

  “什麽文物出事了？我有那麽多的私人藏品，你告訴我是哪一件文物出了事情？”林風眠繼續等著他開口。

  但是李靜篤下一秒的話，讓他瞬間陷入了惶恐。

  “四首方尊…在夜間失竊了。”

  一聲發動機的轟鳴聲在江城的街頭揚長而去，林風眠雙眼直視著前方，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私人藏館。

  “到底是怎麽回事？”

  “昨天夜間的時候，藏館的安保係統發出警鳴聲，等安保趕到的時候，這裏已經被破壞成了這個樣子…”

  原本應該放著四首方尊的玻璃櫃被人為破壞，現場已經一片狼藉，除了碎片之外，傳世珍寶早已不見蹤影。

  “監控…監控也被人黑進了係統，昨天失竊之前的錄像全部丟失。”李靜篤站在一邊，小聲的說道。

  他當然知道四首方尊的丟失對於林風眠來說意味著什麽，是林瑞華和林懷德一生心血的丟失，更是他尋求證據線索的中段。

  林風眠蹲下身，撿起一片晶瑩的玻璃碎片捏在手中，鋒利的棱角讓他的手心頓時滲出鮮血。

  隻可惜，疼痛代替不了遺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