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的轟鳴聲，讓他愣了一愣，幾聲尖利的呼嘯，從他的頭頂越過，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後陣之中，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是大炮，是紅衣大炮，這些明軍，居然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將這些沉重無比的紅衣大炮運到了這個戰場。

  想到這裏，他不僅不畏懼，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這個時候才動用大炮，明軍已經失去了先機，這些大炮等到他一旦突入了明軍大營，全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操作火器，阿濟格的麾下，除了他孔有德，還有誰有這個資格。

  他必定會變得更加強大，更會得到重用。

  “大帥，明軍有大炮，他們開始發炮了……”

  身邊的一個偏將，大聲的稟報著，目光之中有些驚惶。

  “怕什麽，此刻他們才用這大炮，已經是……”

  孔有德的身影，戛然而止，他身邊的偏將愕然抬起來，隻見剛剛還端在在馬上威風凜凜的孔有德，整個上半身已經不見了，他的雙腿依然騎跨在馬上，但是，腰腹以上卻是無影無蹤，鮮血噴濺到幾丈外偏將的臉上，這偏將一下就愣住了。

  足足過了半響，這偏將才反應了過來，悲憤的發出了一聲長鳴：“大帥……”

  巨大的呼嘯聲，接踵而來，很快，將他的悲鳴聲淹沒住了，一片煙塵過後，剛剛他所在的這一片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血肉鋪滿的焦土，不論是孔有德，還是這個偏將甚至他們身邊的一群護衛，全部變成了這些肉糜的一部分，再也分不清楚彼此了。

  錦衣衛的炮營，所用的炮彈，再也不局限於以前用的實心彈了，在湯若望的帶領下，諸多的工匠經過多次改良，多次實驗，如今炮營投入實戰的炮彈，除了實心彈，還有著空心彈，開花彈，子母彈，甚至，連在海戰之後被廣泛應用的鏈彈，也是炮營的常規彈藥之一。

  倒黴的孔有德就是被一顆鏈彈擊中，高速飛舞的兩枚炮彈之後帶著一根鐵鏈，那鐵鏈簡直就是死神的鐮刀，隻不過輕輕的從孔有德的身上拂過了一下，就帶走了孔有德的上半身，順帶也帶走了他的性命。

  孔有德至少還落了一個半屍，而他身邊數丈遠的偏將，卻是被一枚開花彈砸中，比起他來更為淒慘，簡直就是屍骨無存。

  戰場上，什麽都是出人意料，孔有德這個在大明掀起了腥風血雨為害了大半個山東的梟雄，大概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在今天，在這裏，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就好像射出那枚炮彈的炮兵，怎麽也不會想到，就是這隨手的一炮，給他自己帶來他這一輩子永遠被人稱道的榮譽。

  阿濟格的眼睛眯了起來，戰場迷霧籠罩了正麵戰場，讓他看不清楚攻擊明軍大營的步卒們的戰況，但是，左翼的騎兵攻破對方的情形，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眼看著明軍崩潰，德格勒也派出了後續騎兵壓了過去，但是，突然之間，這狂風暴雨般的炮擊是怎麽回事，明軍怎麽可能有這麽多的大炮，又是這麽猛烈這麽準確的落在己方的騎兵中間。

  持續而猛烈的炮擊，將德格勒左翼的騎兵，截斷成了兩段，前麵的繼續在衝擊追殺著明軍，但是，在活生生的被炮火製造出一片無人帶之後，向前衝擊的騎兵們，紛紛的勒住了馬頭，朝著後麵退去。

  這些炮火儼然是一片死亡之幕，衝進這片幕布裏麵，需要有無視生死的勇氣，更要有莫大的運氣，騎兵不缺乏勇氣，但是，對於自己的運氣，他們卻是很懷疑，那些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可以衝過這片死亡之幕的人，大都已經躺在地下，和他們的坐騎，變成了這片無人地帶的裝飾品。

  他們勒著碼頭，在這鐵幕邊焦急的打著轉兒，偶爾一枚偏離了射線的彈丸飛到他們的麵前，發出一片駭人的爆炸聲，又讓他們嚇的退後不少距離，而在他們視線所得抵達的地方，那些已經衝過了這片鐵幕的同伴們，正在敵人的壕溝麵前，一排排的栽倒著。

  那些明軍仿佛將所有的火銃，都集中在了左右，猛烈的彈雨，將衝鋒的騎兵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偶爾幾個幸運兒衝到了壕溝的滿前，巨大的壕溝卻成為他們跳躍不過的天塹，不是一頭栽進這壕溝裏麵，就是在壕溝前勒馬，然後被無數的彈丸打成了一個篩子。

  沒有了後續的騎兵衝擊，更像撲火的飛蛾，一個個義無反顧的奔向死亡。

  炮聲依然不徐不緩的響起，依然轟隆隆的聲音，連成一片，等到阿濟格的視線裏，看到那被明軍炮火阻隔的那些騎兵，全部在明軍的左翼大營前變成了一具具屍體的時候，炮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而正麵攻擊明軍大營的那一片戰爭迷霧之中一直綿延的火銃聲，也突然消失了，幾聲零碎的火銃聲響過之後，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中，阿濟格甚至能聽到在他身邊風吹過旗幟時候，發出的獵獵聲響。

  幾聲戰馬的長鳴，在戰場之中響了起來，那是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衝擊前進還是撤兵的左翼騎兵們發出的動靜，德格勒那邊好像沒有發出命令，這些騎兵有些無所適從，那些沉默著的大炮，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再響動起來，將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們的頭上。

  戰場上的迷霧在緩緩的消散，阿濟格終於可以慢慢看清楚了進攻明軍大營正麵的那些歩卒的戰況了。

  說戰況，有些誇大其詞了，應該說，戰後的景象。正麵的戰場上，一片狼藉，從距離明軍大營最近隻有三十步的距離到五六百步的距離，到處都橫陳著屍首，屍首中間，有人在緩緩的爬動，那是受傷了還沒有死透的士兵，在努力的掙紮著。

  突如其來的明軍炮火，不僅僅隔斷了左翼騎兵的突進之路，更是將正麵進攻的歩卒全部都籠罩了進去，即使沒有看清楚戰況，阿濟格餓想象得出出來，這些斷絕了後路的歩卒，在明軍的炮火下，是如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