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的停下腳步，瞟了一下左右，試圖從同伴身上獲得勇氣將自己這點小小的疑惑趕走，但是，這一瞟之下，原本隻是放慢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他的身旁，空無一人。

  他回過頭去，身後是一地血肉殘肢，他的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人理他，那些大明官兵，依然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清理炮膛，重新裝彈，在炮隊後麵，數百名火銃手，提著上了槍刺的火銃，護衛在炮隊的周圍，遠處還有更多的士兵，慢慢的扛著笨重的火炮，不斷的擴大這個針對這城門的炮兵陣地。

  番人士兵孤零零的站在一地屍首和數百名大明官兵中間，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之間，他怪叫了一聲，丟下手中的長刀，朝著城門洞那邊跑去，然後，在幾乎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跨過他城門洞裏橫七豎八躺著的戰友的屍體，一路怪叫著跑出城去。

  “你就這麽他走了！”蘇好兒突然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自己也能聽到了，要不然，怎麽能聽見那個番人的怪叫呢？

  “這樣都不死，算是個命好的！”高函回過頭，是一臉的古怪：“總不成留他下來吃飯吧，我們是在打仗呢？”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城外的炮聲，再次響了起來，而且，這一次那些炮火的目標，明顯的不再是城牆。

  不少的炮彈越過城牆飛進了城裏，重重的砸在城裏的屋子上、街道上，聲勢比打在城牆和城門上要小的多，但是造成的破壞卻是要更大。

  蘇好兒不敢相信，那些在這樣的炮彈打擊下的民宅裏，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被打死，而那些百姓或許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的原因。

  因為角度的原因，集結在城門附近的官兵，卻幾乎沒有受到什麽打擊，炮彈要越過城牆才能打擊到城內，而越過城牆肯定不能拐個彎直接掉下來，蘇好兒不禁對城外的番人越發痛恨起來，高函明顯是知道這一點，才讓他的軍隊在城牆下集結，而城外的番人僅僅是為了泄憤，就大肆炮擊，難道他們就想不到這一點嗎？

  炮聲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才漸漸的停息了下來，這個時候，高函才掉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不用擔心，這沿著城牆一裏多地的百姓，都已經遷到後麵去了，那些被打壞的，也僅僅是些屋子而已，死不了幾個人！”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他們炮停了，應該上來了吧！”

  “等著他們呢！”高函微微一笑，手望著前麵一揮，數百人朝著城頭跑去，他的身邊，嘩啦啦的就空出一大片的地方。

  “你不怕他們繼續開炮了？”蘇好兒有些驚奇，那些番人的大炮的威勢，她可是看到了過的，這麽多人上了城頭，一頓炮轟過來，那還不是屍骨無存了？

  “他們也是這麽想的，以為咱們城頭上沒人了！”高函胸有成竹的看著自己那些靈活竄上城頭的士兵的身影，很的篤定的的說道：“你看著，這一次，他們不會從城門這邊過來，反而會從當麵的城牆上過來，咱們就在城頭上等著他們，等到他們的人一靠攏，他們的大炮也沒用處了，總不至於連他們自己的人一起轟吧！”

  蘇好兒撇撇嘴，他可不相信對方真的那麽神機妙算，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明明知道看到官兵吃癟，她會很高興，但是心裏頭，今日隱隱希望高函說的是對著，如果高函說對了，那吃癟的，就應該是城外的那些番人了。

  哎，她在心裏微微歎息了一下，兩害相取，取其輕吧，這個時候，那個番人們比官兵們更可惡。

  當然，她心裏還有一個念頭，她自己都不敢承認，那就是這官兵和這些番人要是拚的一個兩敗俱傷就好了，那麽到時候，她就可以帶著自己的人來收拾殘局，那些威力其大的火器，也就全部成了她的了。

  城頭上仿佛是放鞭炮一樣的火銃聲響起，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在城頭上飄到，仗打得這個份兒上，實在是有些詭異，明明是洞開的城門就這麽在這裏擺著，卻是沒有人進攻，而那些有著人拿著火器看守的城牆，卻是打得熱火朝天。

  她看了高函一臉，臉上不知道應該是什麽表情的好，他知道，高函又猜對了，那些蠢的要死的番人，仿佛是被他牽著鼻子玩一樣，他的官兵在城頭上，居高臨下，又有著火器，那些衝擊城牆的番人，又能討得了什麽好去，他們總不會還有雲梯這樣的攻城器械吧，朝著人疊人想衝進城來，除了給城下添上一些屍體，他們的這些舉動，注定是徒勞無功的。

  城頭上的戰鬥，持續的時間不長，幾乎一炷香時間不到，劈裏啪啦的火銃聲就停止了，在稍稍頓了一頓後，蘇好兒看到城頭上的那些守軍，又井然有序的從城頭上撤了下來，在高函身後慢慢的集結，隻不過，和他們剛剛上去的時候，他們的神色稍稍有些不同了，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洋溢這一股興奮之色，這種叫做士氣的東西，簡直是瘟疫一樣，很快將所有的官兵都感染了。

  “準備了，馬上又要來了！”高函笑著提醒蘇好兒，指指天空，果然，天空中傳來一聲悠長尖利的呼嘯，城外的番人，又開始朝著城裏開炮了。

  哎！蘇好兒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歎了口氣，這輩子，她都沒看過這樣的打仗的，她想起上一個雨天，她手下的那些勇士在城頭和這些官兵激戰的情形，暗暗慶幸了一下，若是老天爺那個時候不幫自己，隻怕就算自己的人付出足夠大的代價拿下城頭，麵對的也是城下的這一番殺局吧。

  她還不知道，高函此次對戰葡陶牙雇傭軍的靈感，還真是因為當初和白蓮教的那一戰迸發出來的，當時如果城頭守不住，這城下的炮隊和白蓮教的戰鬥，就是高函的決死一戰，而高函這輩子，最凶險的時候，莫過於那個時刻了，當然高函可是真的打算拚命的。

  炮聲這一次持續的時間不長，而炮聲過後，再也沒有番人們的衝擊了，嚴陣以待的差不多一個多時辰，上百個民夫扛著大量的磚瓦泥石門板木料之類的，湧到了城門洞那裏，還是有條不紊的堵塞門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