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看著孔有德：“若是戶部購買西夷大炮，你覺得他們到哪裏才能買得到？”

  “當然是廣東，不，應該是濠鏡澳！”孔有德一下就反應了過來：“論起番人聚居之多，濠鏡澳的番人比廣州還要多的多，而且濠鏡澳還有番人的火器廠，若是我是戶部的人，肯定是第一選擇去濠鏡澳！”

  “可不就是了！”孫元化點頭：“若是這火器廠掌握在了這高函的手裏，那就是等於掌握在了錦衣衛的手裏，這個時候，戶部的人要采買這西夷大炮，隻怕要被錦衣衛的人剝一層皮了！”

  “這個人，不簡單！”孫元化微微苦笑了一聲：“不管是朝廷的意思，還是錦衣衛的意思，他將這火器廠霸占在自己手中，這遼東采買火炮的事情，就任他揉捏了，若是他真有那個本事，能仿造出西夷大炮來，那麽讓他從中賺點油水，也就罷了，若是他沒這個本事，又耽誤朝廷的大事，那麽此人，其心可誅！！！”

  “隻怕他也是擔心造不出這西夷大炮來，才求助咱們的，畢竟大人對火器的造詣，天下皆知！”孔有德回過神來：“那大人，咱們要不要考慮和他們合作一下？這事情成和不成，咱們都不吃虧啊！！”

  六月的濠鏡澳，天氣熱得簡直讓人心煩氣躁，但是，高函心中的事情比起這更令人心煩氣躁的天氣更令人煩躁。

  在伯恩和一眾工匠的揣摩下，第一尊西夷大炮的粘土模型算是造好了，伯恩等人忙碌了一多月，確定這模型沒有問題，然後，終於開始澆鑄製炮了。

  澆鑄的過程十分的順利，但是，等到冷卻之後，按照常規來檢測這炮身的時候，伯恩不得不遺憾的宣布，這澆鑄的工藝不過關，這澆鑄成的炮身，各種金屬極端的不均勻，甚至不用灌水測試，光是冷卻後，在炮筒裏就可以看到仿佛蜘蛛網一樣的裂痕。

  這樣的炮身，就是一個失敗得不能再失敗的次品。

  二話不說，這澆鑄出來的東西，直接回爐，這期間浪費的時間人力不說，更重要的，浪費了高函的期望。

  人果然不是能夠一直都走運的，當初土法煉鋼的時候，一爐成功，估計就已經把好運氣給用得差不多了，如果可能的話，高函寧願將這兩件事的運氣換一換，哪怕多煉幾次鋼，也隻多費那麽一旦事情，但是，這澆鑄出來的大炮成廢品，這耽誤的東西可就多了。

  失敗的澆鑄過後，工匠們陷入了檢討經驗的模式當中，就連兵部的那位馬主事，也沒了任何的架子，時常和工匠們爭吵得青筋凸起，不可開交，不過，那些工匠在爭吵的時候，可沒有將他當做什麽朝廷的大官來看，敢和他爭吵的，都是拿他當做同行，在鑄炮這事情上，官大不一定代表你的話對，你要說你說的對，那你鑄造個合格的炮身出來了。

  伯恩也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當中。

  剛剛開始知道自己有自己全程指揮鑄造大炮的時候，他是興奮的，信心滿滿的，覺得依照自己幾十年的經驗，甚至還有參加過鑄炮的經曆，自己是很大可能成功的。

  在選擇鑄造的大炮的大小的時候，他甚至還是很小心的選擇出來從五磅炮開始鑄造，覺得失敗了也不怕，還能積累經驗，如果成功了，再繼續往大裏造。

  但是，人家說是開門紅，他開門就是黑的，上千斤的精鋼變成了廢物，能回爐利用的，隻怕十不存一，哪怕他不說，但是，從那柳小姐的眼裏，他也看得出一陣子的肉疼。

  這還不算，失敗了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但是，他無論是怎麽計算，怎麽重新設計模型，他都找不出自己失敗的原因，有些時候心煩意亂起來，他甚至都怪罪起那些澆鑄鋼水的工匠們，覺得他們是沒按自己的意圖，沒好好的執行自己的命令才會造成失敗的。

  但是，他內心的深處，他是知道的，這事情，還真怨不得別人，如果要怨隻能怨他自己，他自己太拿自己當一回事了，這造大炮和造火槍，真的是完全兩碼事啊！

  那個大明的官員，又在和工匠們爭吵起來，他盯著桌上的圖紙，覺得自己腦袋有些發漲。

  我需要新鮮空氣，我需要一個讓自己心靜的地方，他告訴自己，搖了搖頭，從火器廠裏走了出去！

  身後一個年輕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他絲毫不以為然，那是那位高大人派給他的護衛，在濠鏡澳，他現在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維克多商會內的大教堂，現在已經徹底的清掃幹淨，甚至在不少番人的強烈要求下，大教堂現在已經對濠鏡澳的番人們開放了，盡管在教堂附近，有著大明官府的兵營存在，但是，那裏依然是最能讓伯恩心情平靜的地方，他決定去那裏走一走，坐一坐。

  那個叫做比利的神父，是在教堂之戰之後來到這裏的，對於這個教堂以往發生的血腥，那個神父不在意，也不會在意，信仰之戰在哪裏都會有的，但是，隻要有教堂的地方，對他來說，都是上帝的地盤。

  教堂裏很安靜，稀稀拉拉幾個人，不知道是在祈禱還是在懺悔，伯恩走了進去，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沒有看到比利神父，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他隻是想在這裏找到片刻的寧靜而已。

  “伯恩先生！”

  他沒有看見的比利神父，從他身後的大門走了進來，正好看到他，笑著和他打了一個招呼。

  “神父！”伯恩微微低頭，在比利神父的身邊，還有一個神父，不過伯恩很是眼生，好像從未在這裏見到他一樣。

  “這是亞當約翰神父，從京教區來的，那裏可是大明帝國的首都，感謝亞當約翰神父，將主的榮光，帶到了那裏！！”

  “約翰神父，你好！”

  伯恩對著這個新來的神父低頭問好，那邊的比利神父介紹道：“約翰神父，這位伯恩先生，是濠鏡澳火器廠的首席鑄造師，深得這裏的大明權貴的器重，我為我們教區能有這樣重要的教友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