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4 三個故事
作者:意聖域      更新:2020-12-15 10:53      字數:3752
  兩人對戰的動靜,從內層傳到了外層,在外層聽起來,這動靜就像是天邊的悶雷,聲音低沉。

  彤然蹲在地上,手拖著下巴,呆呆地看著三人組捏沙包的樣子,枯燥乏味讓她已經打了好幾個盹,又不好意思打擾三人認真的工作,隻能蹲在一旁陪他們慢慢地耗著。

  當沉悶的聲音傳來時,三人組停下手中的活,望向天邊,中年大叔哀歎了一聲:“唉……鎮魂音團那群女人又在抓人投胎了。”

  “哎呦……真可憐啊……”年輕男人嘖嘖搖頭,“女人真是既可怕又不可理喻的生物……”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女孩抓起一把沙子就朝他扔了過去:“說誰呢!別把我們與她們混為一談。”

  經她這麽一提醒,年輕男人才意識到,在場有兩位女生,不禁訕訕一笑,急忙糾正:“對對對……我說的是她們,那些女人腦子裏除了投胎就沒有別的了,從來不會問問我們願不願意,你說講不講理?”

  中年大叔和女孩樂嗬一笑,異口同聲回了一句:“不講理!”

  說起這個話題,彤然挺好奇的,人的一世結束了,如果有機會都會期待下一世,而眼前這三人偏偏對這興致缺缺,寧可蹲在這裏做著聚沙成塔的無聊事。

  “你們怎麽知道鎮魂音團都是女人?你們見過她們嗎?”彤然問。

  中年大叔想了想回答:“我們沒見過她們,她們也不會來外層,但是聽這裏的老人們說,偶爾外層會進來一、兩個能讓清沙蚯吃癟的魂魄,那時就會出動鎮魂音團來到外層肅清,聽說那些女人個個都凶神惡煞的,下手絕不留情,堪比地獄的鬼差。”

  彤然被這個比喻給逗笑了,又問:“你們就那麽怕投胎嗎?要知道能重新轉世做人,是多少孤魂野鬼夢寐以求的事,你們為什麽不想?”

  “不是我們不想,是害怕……”中年大叔撣掉手裏的沙子,低低地回答。

  “害怕?你們害怕什麽?”彤然來了興趣,起碼能打發一下時間,“能跟我說說嗎?”

  三人斟酌了一會兒,年輕男人點點頭,對彤然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既然大姐大想聽,那我們就說給你聽聽。”

  “我先來吧!”女孩第一個舉手發言,“你們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我死的比較早,十二歲就嗝屁了,所以我的一生能說的東西也就那麽一丁點,還是我先說吧。”

  “我的名字叫郭盈盈,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經商,母親在家做闊太太,我自然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生活優越,同齡人對我羨慕不已……可沒想到,在我八歲的那年,父親發現了母親有外遇,二話不說,給了一筆錢,就將母親和我一起趕出了家門。”

  “流落街頭的我們隻能去投奔母親外遇的對象,後來那人就成了我的繼父……哼……他肯收留我們,並不是對我母親有情,我知道他想要的是母親手裏的那筆錢,而我們娘倆就是錢的一個附屬品而已。”

  “從此,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人人羨慕的大小姐變成了處處受人嘲笑的野孩子,而我的繼父也不是什麽好人,平時好吃懶做,靠吃軟飯的小白臉,他哄騙我母親拿錢出來和他一起做生意,我母親居然同意了。”

  “哼……兩個完全沒有經商頭腦的人……可想而知,一年後,賠的血本無歸,繼父還被追債的人打斷了腿,後來我們隻能租住在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子裏度日。”

  “繼父殘疾後,哪個闊太太還能看得上他?他就開始酗酒,喝醉了就對我母親拳打腳踢,打得她遍體鱗傷,母親想要離婚,他不同意,如果母親想逃,他揚言要殺了我外公全家,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三年,最後忍受不了的母親,在一天夜裏開了煤氣,帶著我和繼父一起去死……”

  “我的一世就這麽結束了,我怨恨我的母親,她不喜歡我的父親,為什麽要和父親結婚?難道就是為了父親的錢?既然有了美滿的生活,為什麽又禁不住他人的誘惑?明明知道繼父是一個不可靠的人,為什麽不早早離開?最後還用了最懦弱的方法結束了她的一生。”

  郭盈盈說完後,雙眼蓄滿了眼淚,她看著彤然:“大姐大,你要我去投胎,如果下一世,我又遇到了這樣不負責的母親,我該怎麽辦?還不如留在這裏,起碼我不用再為大人所釀的苦果而感到痛苦。”

  母親這個字眼在每個孩子的心裏是多麽溫暖而又神聖,一個不合格的母親給孩子帶來的傷痛也是刻骨銘心的,郭盈盈心裏的怨恨來自於她的母親,當然,誰也不能保證來世的母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彤然輕歎了一聲,伸手輕輕地在郭盈盈的頭上安撫了幾下。

  現場的氣氛沉默了半晌,年輕男人接著說道:“我叫何曉豐,我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父母都是工人,他們省吃儉用供我上學,雖然成績平平,但也本科畢業,畢業後進入了一家國企上班,之後結識了我的妻子,我們很快就結了婚,婚後一年,我們有了一個兒子,相隔一年,我們又有了一個女兒,兒女雙全,我的人生似乎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但這美好的生活,隻持續了十年,兩個孩子先後都患上了很嚴重的腎病,需要換腎才能保命,在等待腎-源時,治療透析的費用幾乎花光了我們所有的積蓄,接下來還有換腎的錢,都不知道在哪,天價的醫藥費讓我們愁白了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沒過多久,孩子的病情急轉直下,根本等不到腎-源,全家人裏隻有我與孩子配型成功,人雖然有兩個腎,摘除了一個對人體無礙,可是我有兩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如何割舍?”

  “醫生根據兩個孩子的情況,建議我們保女兒,我和妻子商量後,決定保生存希望大一點的女兒,可是我的母親不同意,孫子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堅決要保孫子。”

  “於是,一個保兒子、一個保女兒的爭吵一直僵持不下,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婆媳之間那點雞毛蒜皮的事都讓人忍受不了,更何況是生死攸關的事呢?最後母親以死相逼,我妥協了,也許存著僥幸心理吧,我把一個腎移植給了我的兒子。”

  “手術很成功,接下來隻要度過排斥期,兒子的身體就會慢慢地好起來,可是他沒能挨過排斥期,腎髒移植後的一個月,他離開了我們……兒子走了,但女兒還要繼續治病,繼續等待腎-源,從此之後,我每天都要麵對妻子怨恨的眼神,還有女兒喊疼的聲音。”

  “那一聲聲‘爸爸,我疼’的哭泣一直縈繞在耳旁,無時無刻不斷地提醒我狠心地拋棄了她,她的心裏肯定充滿了對我的恨,我的心裏又何嚐不是百般煎熬,終於有一天,我要求醫生把我僅剩的腎髒移植給我的女兒,這就意味著我會死,醫生當然不同意,我就當著妻子和醫生的麵,抹脖子自盡了。”

  “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希望女兒能好起來,起碼她不會再恨我……”何曉豐低低地垂著頭,調整了好幾次呼吸,“人生往往都要麵臨選擇,但是我麵對的選擇真的太難太難了……我害怕來世還要麵對這樣的選擇……”

  聽完他的故事後,又是一陣沉默,郭盈盈是沒得選,而何曉豐是選擇艱難,兩個無奈的極端,讓他們產生對命運的怨恨,怨恨上天的不公,可是人真的能逃脫命運的安排嗎?

  “現在輪到我了……”一個聲音打破了一時的寧靜,中年大叔舉著手發言,“我叫吳春生,活了半個世紀,不過說起我那50年的人生之路,那叫一個坎坷啊!”

  “小時候家裏窮,我爸還是個賭鬼,成天不著家,輸得家徒四壁,我媽受不了了,跟人跑了,我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很早就跟著社會上的幫派出來混了,什麽收保護費、打架鬥毆都少不了我,我們老大還誇我有前途,可好景不長,在一次聚眾鬥毆中被警察逮了,被判了三年勞動改造。”

  “出來後,原先的幫派早就沒了,不過有一個偷盜團夥十分欣賞我,拉我入夥,不是豪車,我們根本看不上,連續做了幾宗大案後,又一次撞槍口上了,被判了五年。”

  “再次出來後,我尋思著不能再進去了,還是做點生意糊口吧,於是我去擺地攤,賣起了盜版光蝶,這活累,不僅收入少,還要被城管攆著滿街跑。”

  “實在是跑累了,我就想安定些,經獄友介紹,我到了一家私人賓館工作,其實就是個淫窩,我給人拉皮條,帶客人上門就行,賺點提成,雖然收入不穩定,可比賣光碟好多了,就這麽安逸過了幾年,中間還處了個相好的,可最後淫窩還是被警察給端了,又被判了5年。”

  “三進宮後,我再也不想進去了,年紀也大了,也經不起折騰,還是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做人吧,之後,當過搬運工、做過服務員,最後在一小區裏當保安,一天夜裏,我尿急,又不想去遠一點的公共廁所,就隨便找了個牆角解手。”

  “好巧不巧的,遇到倆小偷翻-牆出來,他們大概也沒料到我在牆角下,以為我要抓他們,情急之下,就給我來了一刀,我這一世就這麽結束了。”

  吳春生無辜地攤著雙手,問彤然:“大姐大,你說說看,撒個尿還能把命給撒沒了,你說我冤不冤?”

  麵對他的問話,彤然的臉色頓時僵硬,不知如何回答,感覺頭頂有一群烏鴉飛過,場麵一下子凍結了。

  何曉豐忍不住奚落他:“就你這事跡還敢拿出來跟大姐大說?除了你英勇就義那段之外,其他的都不是你自己作死嗎?”

  “對啊!如果你那些違法亂紀的行為,能讓你發大財,那真是老天沒眼了!”郭盈盈白了他一眼,然後沉聲問彤然,“大姐大,如果下一世還是這樣,你覺得我們有必要再重複一遍這麽無趣的人生嗎?”

  彤然淺笑一聲:“我能理解你們的感受,有一段時間,我也曾迷茫過,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麽要活著,活著幹嘛?我想隻有找到活著的意義才能解答你們的困惑。”

  “活著的意義?”三人異口同聲地問。

  “對!我還在尋找中,所以我才要去找天墓的代理……”彤然抬頭望向了天邊,“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們這個問題,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有人能給你們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