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傷
作者:一隻老烏賊      更新:2020-12-15 10:52      字數:3635
  他這一個月很是進退有度,保持著領導和員工該有的距離,沒有給熊赳赳很重的工作,也沒要求一些她做不到或者不想做的事情,甚至連提出要送熊赳赳回家被她拒絕了之後,也還是能給她是個恰當的笑容。

  挺好的,這是熊赳赳最想要的工作狀態。

  渾渾噩噩,她回到家懶得去床上,在沙發角落裏找了個自以為有安全感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困意四麵八方的來襲,可她的心跳卻快的讓整個身體都緊繃在將睡不睡的邊緣。

  最近不知道怎麽的,托朋友買的安眠藥總是買不到,不過熊赳赳還是有別的辦法。

  她從冰箱裏拿出了幾罐啤酒,拉開拉環灌了下去,很快進入了想要的睡眠狀態。

  也該睡了,畢竟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再不休息一下,她就沒命等到楚湛天回來了。

  又做了夢,回到了那間舊教堂,聽到了那個令人煩躁的鍾聲,看見了那架舊鋼琴,好像也看到了坐在鋼琴前麵的人。

  熊赳赳不斷地走近,畢竟好多年都沒有看清那張臉了,她還挺想暮夜的。

  可又一次,在她不斷地靠近,卻發現永遠無法靠近的距離間,掙紮著醒了過來。

  還是蜷縮在沙發角落裏,身上披著毛毯,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拉過來蓋上的。

  她酒量不好,喝多點就會斷片,挺好的,夢也跟著忘得差不多了。

  早晨六點,太陽升了起來,灑在身上暖的讓人心安,這才是她該睡著的時候,怎麽就醒了哪,真是太浪費了。

  熊赳赳有些預感,她有可能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這種日出而息的生活,可好像她的工作沒辦法讓她在陽光普照下安逸的睡覺。

  她向來是個有規劃的人,這是工科生的通病,每五天可以好好睡兩天,大概人也死不了。

  實在不行,就多買些酒備起來,酒現在對她來說真的算是個好東西,助眠神器。

  她起身,不小心踩在了一罐沒打開的啤酒上,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哐的撞在了冰涼的木地板上,最倒黴的是,下巴著了地,磕破了。

  美好的一天,從破相開始。

  熊赳赳沒覺得有多疼,默默爬起來,還堅持去洗了個臉,可洗臉的時候才發現血有點止不住了,瓷白的麵盆裏全是血水,像是個沒處理好的案發現場。

  她右手捂著傷口,左手學著楚湛天的動作繞了繞手指,然後再打開右手,還是在流血。

  自己可真夠傻的。

  熊赳赳苦笑了一聲,扯了手邊幹淨的毛巾,穿戴整齊打車去了醫院。

  中途在車上給Lisa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摔了要去醫院處理,今天上午可能要遲到了。

  司機師傅看熊赳赳很淡定,淡定到血都染透半個毛巾了,她還有心情開窗透氣看人來車往一閃而過的風景。

  師傅看不下去了:“小姑娘,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心大的,都傷成這樣了還往外瞧什麽哪,趕緊捂好傷口,再給親戚朋友什麽的打個電話,你傷的這麽重,身邊不能沒個人看著。”

  熊赳赳盯著司機的後腦勺,看著由於她開窗吹進來的風,把師傅地中海上唯一一撮掩人耳目的頭發吹得花枝亂顫,忍不住笑了一下,可卻牽扯到了傷口,讓她笑的有些齜牙咧嘴:“沒事的師傅,就是看著嚴重,也就下巴磕了個小口子。”

  “小口子能流這麽多血,小姑娘你看著文文弱弱的沒想到還挺皮實。”

  熊赳赳又兜了兜毛巾:“放心吧師傅,不會把血滴車上髒了您車的。”

  “嗨,這小姑娘,師傅能是那種人嘛,不過你怎麽老盯著窗外那,有什麽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說話,傷口又疼了,熊赳赳眼眶忽然猩紅起來:“我想喝羅記的海鮮粥,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

  師傅一看就是北京的地爬子,打著左轉向燈在那說:“附近沒有分店的,隻有城南那一家,離這兒遠得很,來回一趟開車都得兩個多小時,就算你加錢讓人送外賣過來你看病的醫院,到這兒也該涼了。”

  熊赳赳眼皮垂下來,也不看窗外了:“那算了,我以前都是喝熱的,那粥涼了就不好喝了。”

  師傅按著喇叭看著前麵的車隊長龍有些煩躁:“還惦記吃哪!小姑娘,堵車了,腿兒著幾步的路北京這破交通得塞上半個小時,我把車停路邊,送你過去。”

  “不用了師傅,”熊赳赳掃碼給錢,開門下車:“我自己過去。”

  司機師傅透過擋風玻璃看著熊赳赳的背影在那嘖嘖感歎:“小丫頭還挺有價錢,都疼成那樣了也不哭一下。”

  下巴磕的有些重,得縫針,熊赳赳捂著傷口等醫生準備的時候江昀楓竟然出現了。

  一定是Lisa告訴他的。

  現在的熊赳赳有些狼狽,下巴脖子上都是血,急診室今天人又很多。

  看來和她一樣大早晨倒黴的人還不少,她前麵有一個撞破腦袋的,比她流的血還要多,差不多是個血腦袋了,熊赳赳甚至還有些同情他。

  江昀楓沉著臉把她往電梯裏拉,熊赳赳不知所雲:“江總,我等著縫針哪。”

  “你排的上號嗎,而且急診醫生縫的糙,你是不是想留疤?”

  “我這留不了疤……”話還沒說完,熊赳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楚湛天不在自己身邊,如果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那還真有可能留疤。

  “我不想留疤。”熊赳赳趕緊換了話茬。

  “我聯係了外科醫生,專門負責麵部修複的,你乖乖配合應該留不了疤。”江昀楓盯著電梯的上升數字在那皺眉頭。

  關鍵時刻有錢有勢的領導還是有些用處的,比如說能約到外科大佬親自主刀縫針。

  縫了七針,由於流血太多沒及時處理,現在熊赳赳下巴腫的張嘴都有些困難。

  熊赳赳拿著兩個冰袋左右開弓捂著臉冰敷,江昀楓開了藥回來竟然看到她湊在一個輸液的小朋友旁邊津津有味的跟著看動畫電影。

  “這小黑龍叫什麽?”熊赳赳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

  那小朋友胖嘟嘟的,說起話來臉上的肉都跟著顫,卻還是很熱情的介紹:“姐姐,它叫無牙仔,飛起來超級帥,它很火的,還有不少手辦周邊。”

  熊赳赳跟著點頭,眼睛也亮亮的,卻下意識的添了一句:“沒他好看。”

  江昀楓實在忍不住了,走過去把熊赳赳提溜起來:“還有心情看動畫片,明年星途就投拍動畫電影了,你有的看哪。”

  熊赳赳被拎著胳膊往外走,還不忘向自己剛認識的小朋友揮手道別。

  “我明年就看不著了。”熊赳赳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麽?”江昀楓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熊赳赳自覺地坐進去:“沒什麽,下巴有點疼。”

  江昀楓坐在主駕駛上,係著安全帶:“現在知道疼了,剛才不還和那個小胖子聊挺嗨的嘛。”

  也不知道怎麽的,江昀楓說完這句話竟然笑了。

  莫名其妙,沒有禮貌,人家小朋友再胖,你也不能張口就來個小胖子吧。

  熊赳赳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看到他放在儀表台上的單子才補了一句:“放心,不算工傷,不會找星途報銷的。”

  行駛中的車子來了個急刹,幸虧熊赳赳係好了安全帶,不然又得去一次醫院。

  江昀楓手搭在方向盤上,盯著她:“熊赳赳,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熊赳赳捂著下巴,聳聳肩,表示自己不能多說話。

  江昀楓竟然又笑了。

  奇了八怪,他剛才也該在醫院跟著檢查一下腦子的。

  熊赳赳不想回家,讓江昀楓把她載到公司去。

  “在家呆著挺無聊的,還不如在公司忙起來。”熊赳赳歪在副駕駛上數著紅綠燈的秒數。

  江昀楓扭著頭看她懶散的樣子,覺得很有趣:“你以前不是一下班就開溜嗎,最近怎麽開始熱愛工作了。”

  熊赳赳忽然想到什麽,坐正了身體:“江總,帶傷上班年終獎會不會多發一點,或者有個優秀員工獎什麽的?”

  “我可以考慮年底給你設個優秀傷員獎,再發點獎金給你。”江昀楓啟動車子,再一次出發。

  “那就謝謝領導了。”熊赳赳又歪了回去。

  江昀楓目視著前方,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沒放下來過,隔了好久才說話:“我感覺你最近和以前不一樣了,更像是我剛在警局遇見你的時候。”

  熊赳赳也跟著扯扯嘴角:“我一睡不好,話就多,挺奇怪的毛病。”

  江昀楓卻說:“不是話多,是變得像一個小太陽,渾身發著光,讓人看起來很開心。”

  像個小太陽?

  熊赳赳抬頭,透過天窗盯著今天有些灼眼的烈日,直到眼睛疼得睜不開了,才把目光收回去:“因為前段時間我生活裏有太陽,我才不用發光,可現在太陽不在了,我隻能又變回了小太陽,不然生活就太昏暗了不是嗎。”

  聽了這話的江昀楓沉默很久,直到車子到了公司的地下車場也再沒開口問些什麽。

  熊赳赳就這麽下巴包著紗布,坐上了電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造型太過別致,還是身邊跟著總裁,從一樓到三十三樓但凡要乘電梯的人,看到電梯裏站著他們,都選擇默默乘下一輛。

  熊赳赳懶得猜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麽,無聊的靠著電梯壁數樓層。

  站在她身後的江昀楓這時卻忽然開口:“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麽?”熊赳赳回頭。

  江昀楓笑的很真誠:“羨慕你曾經擁有過太陽,更羨慕你失去太陽後還有勇氣自己變成太陽。”

  電梯叮的到了三十三樓,熊赳赳往外走,順便說了一句:“謝謝你的誇獎。”

  江昀楓走在後麵,看著熊赳赳的背影走進辦公室,喃喃自語:“可我沒有變成太陽的能力了,所以我隻能努力把我找到的小太陽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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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開心的時候也強顏歡笑,我稱它為黑色幽默。

  這篇文裏有三個心理不健康的人,可能隻有熊赳赳努力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