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聽到這回答，元昊的眉又皺了皺，手指在桌上“篤篤篤”地輪流敲著。

  這母螺，是個傻的？

  “嗯”字的聲音後半斷上揚，微微帶了一絲不悅和不耐，將商洛的智商拉回了現實。

  “我是紅甲騎士，明麵上是帝國皇室的侍衛，守衛宮門。”商洛組織了下語句，緩緩講述起了他的事情。

  他是家族精心培養的繼承人，怎麽可能是傻的？

  說了這句，商洛便抬起了頭，緊張地看看元昊。

  房間裏有幾秒鍾的安靜。

  安靜得商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呯呯呯”的心跳，下一秒仿佛要躍出胸口。

  元昊站了起來，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麵對著商洛，立在幾步之外，腰部靠在辦公桌邊沿上，上半身微微向後仰。

  雙手重疊，抱在胸前，手背上是醒目的那抹金色。

  他的雙腳修長，兩腳一前一後的交疊在一起，湛藍的牛仔褲將他的腿拉得更長。

  商洛的視線從七王子的腳上移上去。

  和他坐著的視線相平的地方，堪堪是腰部以下，敏感的那什麽位置……

  哎喲，非禮勿視！

  商洛連忙將視線再移回七王子的腳上，似乎在研究他登山鞋的牌子，心卻飛到了星際之外……

  商洛呼吸有一瞬間靜止。

  他在想什麽？這說正事呢！

  元昊的雙眼視線正聚焦在商洛臉上。

  看他試探性地說了一句，眼神卻在元昊身上來回打量了一圈，便不再說話。

  臉上的表情卻轉換了很多。

  元昊的臉上沒有更多表情，似乎在等著商洛繼續說下去。

  “三十年前，紅甲螺家族滿門皆滅，不是因為蟲族，而是……而是皇權。”

  涉及到家族秘辛，商洛有一秒的猶豫，可是在看到元昊那雙幽黑深沉的眸子，正注視著他，他便沒有任何顧慮了。

  那樣純淨的眸子，無欲無求。

  在皇室中，沒有一隻螺有七王子那樣的眼睛。

  他們的眼神均充滿了野心、欲望。

  商洛喜歡那雙明亮的眼睛，仿佛一道亮光，照進了他灰暗的螺生。

  他不由看癡了。

  腦子裏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他。

  “這麽說，紅甲螺家族，還有幸存者？”元昊感受到了商洛熾熱的目光。

  一時讓他難以麵對。

  隻好出聲打斷。

  “嗯……是的。紅甲騎士是螺王的秘密武器，幫他弑父殺兄，登上皇位後，祖父便察覺到了螺王的殺機。悄悄將我螺父一脈送了出去，用家族秘術改了螺甲顏色，在民間潛伏下來了。”

  一說到這些，商洛的心裏便隱隱做痛。

  飛鳥盡，良弓藏。

  功高震主，向來沒有什麽好下場。

  當初成為螺王手中的快刀，他們家族沒有選擇。

  後來，螺王卸磨殺驢，殺螺滅口，他們家族也照樣不能幸免。

  “所以當年紅螺王妃的死，是為了掩護你們這一支幸存者？”元昊接受了原主的記憶，但當年的事，他還未出生，螺王又下了封口令，他並不知情。

  隻是，幼年的他便覺得紅螺王妃的死，並不尋常。

  “是的。可憐大王子，這麽小便沒了螺母的照顧。噝——”

  才說了會話的功夫，筆直坐了會，商洛便覺得背上的傷痛得更厲害了。

  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勉強忍痛的力量，似乎抵擋不住那劇烈的疼痛了。

  商洛連忙將身體放鬆了點，背後的肌肉痛得顫抖起來，本來平放的雙腳忍不住縮了回來，斜放進了椅子下麵。

  他抓起了手邊的茶杯，雙手捧起，抿了一小口。

  然後兩手來回搓著杯子，掩蓋他正忍著背上疼痛的輕微動作。

  姿勢有點別扭了。

  他這是傷口發作了？

  元昊正注視著商洛，一絲一毫的表情和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說說你那傷吧。”

  長話短說吧，還忍著傷痛。

  一想到他背上猙獰的傷口，元昊便心有不忍，便想快點結束談話。

  “前些時候，螺王和二王子新納的美母螺搞上了。那母螺偷偷進宮門的時候不小心落下了遮擋的麵紗，而倒黴催的被我看到了正麵……”

  商洛覺得他站著守門也躺槍，實在太悲催了。

  “三天前，螺王找了個由頭狠狠抽了我一鞭，我便裝死躲過一劫。醒來後，我忍痛喬裝搭了飛船，想去大王子領地找幸存的同族。沒想到飛船上有皇室的耳目，我隻能繞道先到這裏，然後再徒步穿越戈壁，去大王子領地。這不，走到連山腳下時，傷口發作，一時不察，掉進了陷阱……”

  商洛小心翼翼地看著七王子的眼色，盡量將事情說得不那麽血腥。

  天知道，那一鞭差點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他的命硬，他堅持不到七王子搭救的一刻。

  隻是，他說的這些都是他的一麵之詞。

  並且，口說無憑。

  “七王子，我真的不是奸細……”商洛的心裏也沒底。

  隻是抱著一絲絲的僥幸。

  七王子，憑什麽相信他？！

  “所以，你想走？”

  還是去找大王子？

  元昊的眼睛還是盯著商洛，捕捉到了他臉上的無助。

  他說自己不是奸細的時候，像一隻被丟棄的小貓。

  那雙勾螺心魄的鳳眼，如同受傷小鹿的一樣，瑩潤可憐。

  “我……我想留下來。”商洛猛地一抬頭，堅定地說。

  本來，他都已經存了死誌的。

  沒想到，七王子，給了他重生，也給了他希望。

  他突然不想離開七王子。就算為了報救命之恩吧？這借口似乎不錯。

  這麽一想，傷口似乎也不那麽痛了。

  一股甜蜜悄悄泛上了心頭……

  “留？”

  元昊很意外他的回答，剛才還心裏想著，他如果要走，怎麽也得治好傷吧。

  給他一筆路費，找隻螺護送。

  元昊略一沉思間，商洛的心便漸漸沉了下去，一種被拋棄的恐懼又慢慢浮上心頭。

  難道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唉，商洛覺得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患得患失過？

  或許，他比自己想得更想留下來？

  “你……”

  “我……”

  卻是兩螺同時開口。

  氣氛莫名尷尬起來。

  “我願意拿秘術來換！隻要……你能讓我……留下來。”

  留下來幹什麽都成！

  不敢看元昊的表情，商洛又一次低下了頭，忍著背後的痛，亮出了自己最大的砝碼。

  元昊眼尖，他看到，商洛的耳朵尖微微泛了紅。

  “你想留下便留下，不用條件！”

  半晌，元昊緩緩說出了這句，心裏卻歎息一聲。

  本來他想說的，也是這話，卻被商洛搶了去。弄得他好像是個趁螺之危、協恩要挾的壞螺。

  況且，他歡迎每隻到他領地生活的螺。

  隻要安安分分的，不搞事，便是他領地的一員。對別人都是如此，對他……也是如此吧。

  不過，這母螺……太想留下了吧？都不及聽到答複便拋出了自己的底牌？

  就不怕他翻臉不認螺？也太信任他這個領主了？

  本以為這母螺持著隱忍複仇的劇本，沒想到卻是傻白甜？

  “什麽？你居然看不上紅甲螺家族的秘術？要知道，因為這個，紅甲螺家族寧可滅族啊！”商洛聽到對麵的螺，雲淡風輕地說不用條件的時候，眼睛又睜大了一輪。

  “不是看不上。隻是……”元昊比誰都明白，這秘術的作用。

  和那能源石，不逞多讓。

  “我願意！”商洛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三字間，腦子裏已經百轉千回。

  他把賭注壓在了七王子身上，族人……應該會理解的吧？至少，之前，他們都當他已經死了，不是嗎？

  話已出口，三個字，在兩人之間回蕩。

  這場景，好像有點曖/昧？

  元昊看著商洛那薄唇一開一合，眼神堅定，似乎在說一個重要的誓言。

  這三個字落地無聲，元昊心裏有個角落仿佛軟了軟。

  *

  門外，易池盡職地守著門。

  他不時地豎起耳朵聽聽門裏的動靜，隻聽到輕微的交談聲，卻聽不清楚談話的內容。

  他一直防備著裏麵的動靜，他怕那來曆不明的母螺對七王子不軌。

  紅甲螺的武力值看起來在他之上，就衝他那份堅韌，他也做不到。

  昨天他也親眼見證了紅甲螺的傷，沒想到今天他沒事一樣立在他麵前言笑晏晏。

  易池自問，這樣的傷，他隻怕自己堅持不了。

  “易池！”一道熟悉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是七王子在叫他。

  易池急忙推門而進。

  進去就看到，那母螺還是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

  元昊還是坐在辦公桌後麵。

  “七王子。”易池站在元昊旁邊，等候吩咐。

  “五分鍾時間，記住這張紙上的材料，五天之內準備好，放在秘密基地。”元昊眼神示意了下。

  他的麵前有張紙，上麵記了密密麻麻地一麵。

  易池拿起一看，是各種化學原料，以及少量的能源石。

  “這麽多？……這幾種原料在我們領地沒有現成的，要想辦法……”易池嘟噥了下。

  “三分鍾。”元昊又扔給他一個眼神。

  “七王子……”易池幽怨地回了個眼神，便埋頭速記。

  在七王子身邊，沒有閑螺。

  沒有過螺的本事，易池也不能服眾。

  三分鍾後，易池拿出隨身的打火機，將那紙點燃。

  在商洛麵前，那紙很快燃了起來，化為了灰燼。

  火光映在商洛的眼中。

  他一言不發。背後的劇痛，讓他開不了口。額頭上早已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好了！七王子，我下去準備了。”易池在心裏盤算著取得這些原料的途徑，邊想轉身離開。

  “等等。”元昊從電腦後麵伸出了頭。

  “還有什麽事？”易池連忙停住。

  “把他送到醫院。告訴白蘇，沒有易醫生的出院證明，不準放他出來。”元昊的眼神瞟了一眼商洛。

  看到了他額角的冷汗。

  傷未愈，便急急來找他了。

  這是商洛的誠意，也是商洛的感謝。

  元昊收到了，他領了情。

  “哦——”這房間就他們三隻螺。

  七王子說的他，應該就是這隻剛從醫院出來的母螺吧？

  交待好了，元昊便不再說話，專心處理起了今天的政務。

  “麻煩了，易大人。”商洛率先站了起來，對著易池恭敬地說。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但這都值。

  他不想把他脆弱的一麵，展現在七王子麵前。

  況且，看著不可一世的易大人在領主麵前吃癟，他其實心裏有種報複的快感。

  離開前，商洛對著埋頭辦公的元昊，送上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有感激，有信任，有依賴，還有那說不明、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情緒。

  易池派螺將商洛送回了醫院，又快步回到了元昊的辦公室複命。

  “七王子，已經叮囑易醫生好好照顧他了。”

  “用最好的藥，讓他盡快恢複。”元昊又追加了一句。

  話不多的七王子，此時的叮囑略略有點反常。

  易池不免在心中升起了疑問，這母螺能得七王子另眼相看了？

  不知道他們兩螺單獨聊了些什麽。

  從七王子的臉上，他一點也沒看出來。

  “七王子，剛才的材料，是紅甲螺的秘術材料？”易池小心翼翼地問，心中其實早有答案，隻是想證實下。

  據說，紅甲螺秘術早已失傳，就連帝國皇室，也得不到。

  “快去準備！”元昊有點不耐煩。

  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易池什麽都好，就是話多。

  偏偏他話少，經常憋得易池抓耳撓腮。

  “是！”易池輕聲退出了房間，反手帶上了門。

  嘴角掛上笑容。

  有這秘術，加上能源石。

  七王子的路，就能越走越遠了。

  隻要他有心，便是那王座，也有能力一爭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易池也納悶。

  七王子，就憑著剛才的三言兩語，就哄那母螺交出了百年世家的傳家之物？

  難道，長得好看也有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