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劍當初出事離開，保姆不比其他人心裏好受，她根本不信楚劍會殺人放火，後來又看著顧嘉病成那樣，顧聖冬整天魂不守舍……她這個老太婆都快心疼死了。

  這幾個孩子就像她自己的一樣，任何一個人出事她都覺得心疼，尤其楚劍這孩子。

  太懂事了，對她這個老太太也好，平日裏幹活基本都是他去做，自己相當於白拿這份工資，相處久了，她已經把楚劍當成了自己兒子。

  “傻孩子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楚劍也紅了眼眶，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家裏的溫暖了，一切都沒變，家，還是這個家，人也是這些人。

  倆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場，保姆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做飯，讓他先去客廳坐會，她馬上就做完了。

  楚劍抹了把臉，轉身往客廳走去，客廳布置依舊，一切都沒有變，就連房間的味道都沒有變。

  睡夢中的顧嘉並沒被打擾，還在熟睡中，楚劍輕輕走過去，將電視聲音調小，悄悄蹲在沙發邊上，替顧嘉蓋好了被子。

  小顧嘉又變好看了，隻不過以前肉呼呼的臉，如今倒像是一把斧子，下巴尖得能戳瞎人，整個人窩在沙發裏，單薄地像個紙片人一樣。

  楚劍伸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就算顧嘉睡著了，他也能看出來顧嘉身體不好，眼圈下帶著黑霧，楚劍懂醫術，看一眼顧嘉的臉就知道他過得非常不好。

  他離開的時候顧嘉就已經有了神經問題，看來他走的這兩年……顧嘉，並沒有變好。

  “小少爺……他還病著。”保姆放下一杯水在茶幾上，小聲說，“自從你走後，小少爺病情就加重，好幾次自殺未遂，出院回家像丟了魂似的，看著都心疼。聽說夏家那孩子去當兵了，大少爺拿他沒辦法，好幾次我都聽到因為這事和董事長吵架鬧得不愉快。”

  “現在大少爺連家都沒回去過，兩年多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次。”

  楚劍深吸一口氣，把眼淚全部咽了下去，啞聲道：“小嘉……如今，還是那樣嗎？”

  還自殺嗎？

  還走不出不來嗎？

  還在為夏天……難過嗎？

  保姆偷偷抹淚：“是，身邊時刻都得有人看著，一個人不敢讓他待著，小楚啊，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小少爺經常在我跟前念叨你……提的次數多了，大少爺就不理他了。”

  楚劍唇部蠕動，費了好大力氣才動了動唇：“……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楚劍待了會，並沒打擾顧嘉睡覺，他跟著保姆去了廚房，倆人關上門，仔細詢問了這兩年發生的事情。

  楚劍也是這個時候才得知，顧聖冬因為照顧顧嘉，整夜睡不著，吃不好，胃病犯了無數次，最嚴重的時候吃什麽吐什麽，根本一點點食物都進不到胃裏，隻能靠陸優崎天天給他打營養液。

  最嚴重的一次直接吐血暈了過去，送到醫院後胃出血。

  醫生通知家屬後立馬做了手術，最後顧聖冬切除了半個胃。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仿佛手術刀是切除他的內髒一樣，痛得好久都緩不過勁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還得知，顧聖冬因為帶顧嘉出去旅遊散心，不小心讓顧嘉摔壞骨折，自責打了自己幾巴掌，從哪以後再也沒離開過北京。

  顧嘉因為精神問題，自殺了十一次，胳膊上舊傷未好，新傷又添，腿上，手腕，全是傷，最嚴重的一次是把筷子直接插進了心髒的位置，那次……險些沒有救過來。

  楚劍聽到這裏，雙眼早已模糊不清，他甚至站都站不穩，必須要靠牆才能不倒下去，他無法想象這兩年顧聖冬是怎麽過來的？甚至不清楚這麽大的壓力把他壓成了什麽樣子？

  他該死！

  他真的該死！

  他不該在顧聖冬需要人陪的時候離開，不應該……就這麽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這晚保姆給他講了很多事情，倆人一會哭，一會笑。

  他還得知鄧奶奶去世了，住進來的第一個老頭，也病逝了，他認識的，最親的三個老人，都不在了。

  這兩位老人去世的時候，顧聖冬都親自出席了他們的葬禮，楚劍知道為什麽，因為他。

  兩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好像所有事情都趕在一起，他現在，很想，隻想，好好抱抱顧聖冬，告訴他，“對不起。”“我錯了！”“我回來了。”

  “阿姨～我餓了。”客廳傳來顧嘉半醒半睡軟糯糯的聲音，保姆應了一聲端著準備好的飯菜出去了。

  “小少爺醒了？正好，飯也剛剛好。”

  顧嘉穿著一身粉色衛衣，藍色牛仔褲，有氣無力踩著拖鞋坐在了飯廳。

  楚劍就默默躲在廚房看著，顧嘉沒任何表情，看著保姆擺在麵前的飯菜，安靜地看著，看了有五分鍾後，他才動手吃飯。

  “大哥今天又不回來吃飯嗎？”

  保姆笑著說：“是，大少爺晚點回來，讓你吃了先睡覺。”

  顧嘉沒出聲，又吃了幾口，突然放下了筷子：“這菜？是你做的？”

  保姆因為哭過，眼圈有些紅，對上顧嘉的眼神，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是……不合胃口嗎？我重新去做。”

  “不是。”顧嘉重新拿起筷子，低著頭，小聲說，“不是不合胃口，隻是，有點像……像……”

  “像我做得口味，是嗎？”

  顧嘉身體一僵，幾秒後整個人猛地抬頭看著說話的人，騰一下站起來，手中的筷子“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肉眼可見身體都在發抖，眼淚奪眶而出，不可思議地盯著對麵的人，想說千言萬語，卻全部哽在嗓子裏一句都說不出來。

  “楚……”

  “小嘉，還記得我嗎？”

  “……記……”

  楚劍知道顧嘉不會忘記他，他看著顧嘉艱難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心痛難當，幾步過去將這個弟弟摟在了懷裏。

  “記得就好，楚哥回來晚了，對不起。”

  顧嘉後知後覺抱緊了楚劍，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問，隻是抱著楚劍哭，他難過楚劍無緣無故被卷入這場災難，他哭楚劍離開這兩年多，哥哥過的不好，沒人陪他……

  久別重逢，保姆站在一邊抹淚，飯廳倆人抱在一起淚流滿麵，一個說著對不起，一個隻是使勁哭，好像把積攢了這麽多年的委屈全部都交付了出來。

  為了顧嘉的身體著想，楚劍還是止住了話題，帶著他坐下先把晚飯吃了。

  顧嘉吃飯的時候也一直拉著楚劍的胳膊，害怕他走，或者一轉眼，一轉身楚劍就會消失不見。

  其實楚劍沒想著要走，這次回來，他就沒打算要離開顧聖冬，但對於顧嘉來說，他現在很敏感，怕離別，怕身邊熟悉的人會不在。

  顧嘉吃飯的時候偶爾會和楚劍聊聊天，不像平日裏那麽沉默，隻是說話有些前不搭語，後不著調，這個原因保姆剛才講過，因為顧嘉長期接受藥物治療，他的記憶會發生變化，但不至於什麽都不記得。

  顧嘉身上不確定因素太多，時好時壞，完全在於顧嘉內心，抑鬱寡歡，沉默寡言，放不下那個人，揮不去那段痛苦的記憶，都是導致他變成如今這樣的直接原因。

  但身邊有顧聖冬陪著，嗬護著，盡心盡力照顧著，如今又有楚劍回來，顧嘉心裏是開心的，隻不過他把記憶分成了兩段。

  “小嘉，聽說你已經畢業了？真厲害啊，恭喜你。”

  顧嘉點了點頭，起身去客廳把拿到的學士學位證攤開給楚劍看。

  楚劍全部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顧嘉大學畢業後沒再繼續讀，顧聖冬先前預想送他出國念書，也沒去成，按照以前的路，顧嘉至少會拿到碩士學位。

  不過也沒關係，書可以後麵再讀，現在，重要的是顧嘉的健康。

  飯後倆人又坐在客廳聊了很久，吃了藥後顧嘉需要休息，但他硬撐著不睡，楚劍再三給他保證，他不會走，醒來肯定能看到他，顧嘉這才放心睡了。

  楚劍守著顧嘉睡熟後才起身下樓，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四十，馬上十二點了，顧聖冬還沒回來。

  “小楚啊，你回來，大少爺……他知道嗎？”

  楚劍搖搖頭，隨後點了點頭。

  他不確定顧聖冬會不會收到那束花，也可能連門都進不來就被扔進了垃圾桶，所以他不確定顧聖冬知不知道他回來了。

  更不確定，顧聖冬還希望他回來嗎？

  保姆歎息一聲說：“好好給大少爺解釋，阿姨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大少爺這兩年也過得辛苦，你回來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楚劍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忐忑地問：“阿姨，冬哥他……這兩年，身邊有人嗎？”

  保姆一笑：“大少爺這樣的男人身邊從來不缺人，追求他的人也很多，男男女女都有，上個月還有個外國人開著豪車去公司樓下表白，搞得大少爺躲了好幾天都沒去上班。可是啊……大少爺都沒心思。”

  楚劍鬆了一口氣，坐在客廳等著顧聖冬回來。

  本想他應該早上來見麵的，但他等不及了，尤其聽到顧漢庭說，顧聖冬身邊已經有人時，他的心狠狠被捶了幾下，如果顧聖冬身邊有人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沒希望了。

  顧聖冬就是這樣的人，絕不會一心二用。

  不知過了多久，楚劍和保姆依舊在客廳熱聊，指紋鎖發出聲音，楚劍第一時間站起來去開門，保姆緊隨其後。

  門從裏麵推開，外麵的人手指還呈現指紋識別的姿勢。這個場景出現過無數次，也是這樣，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物，同樣的場景。

  曾經多少次，顧聖冬喝醉回家，他倒數三秒，等他回家的小將軍便會打開門，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著對他說：

  “冬哥，回來啦？”

  帶著譴責又不舍的聲音：“今天又喝了多少酒啊？”

  “你的胃還要不要了？下次我跟你去，我替你擋酒……”

  “冬哥～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我愛你……愛你……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