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25 10:02      字數:3523
  番邦使臣好像對公荀所說的“稍後再議”特別感興趣,以至於之後每天都要給熙妃娘娘問一遍安,當然每天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尚未痊愈”。

  公荀讓使臣擾得夠嗆就命大鴻臚好好安排,別人使臣閑著,省得日日煩自己。可是在公荀這裏隻熱衷於歌舞的使臣,到大鴻臚那便什麽都稀奇,這個也想帶走那個也想參透。

  有些涉及到工藝細節的,不用公荀言語大鴻臚也知道不能讓使臣帶回去研究,可是使臣軟磨硬泡不說有時候還會開出許多條件,有些大臣吃不準的,隻能又領到公荀這,不出意外最後繞來繞去便又繞到歌舞晚宴上。

  公荀也知道,這些番邦外臣是喜歡聲樂絲竹,但也不至於這般念念不忘吧,讓使臣磨得心煩,公荀便隨口應下,反正到時候不帶蘇韻熙出席便是,他一個使臣能怎樣!

  而這幾日蘇韻熙也是心煩氣躁,每天早上是又期待又害怕看見柳葉。期待是看見了起碼知道對方的打算,害怕是自己又要麵對不可預知的困境。

  就在公荀答應使臣這日,蘇韻熙終於在梳妝台上看見了三枚柳葉。公荀被使臣纏住討教水利興修的事宜,傳了消息說是晚膳不來夙盛宮用了,於是蘇韻熙尋了個由頭,把宮人都支開,依那女子遁形前扔在她腳邊紙條所述的那般,點亮了後殿林蔭路上的三盞燈籠,不多時那女子便出現了,來得太快以至於蘇韻熙懷疑這女子好像就是她宮中的侍婢。

  “林昭怎麽樣了?”還不待對方開口蘇韻熙便問。

  “放心,熙妃娘娘這般配合,我們主子自然不會傷林昭公子分毫,隻要您之後聽從安排,自然會順順利利的看見林昭公子。”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蘇韻熙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早就說過王座之下多白骨,蘇韻熙怕又是哪個要來找公荀清算血債的人想利用她對付公荀,若真是這樣,她該如何?不論做出哪種選擇她的餘生都會不安。

  “請娘娘離開王宮!”女子淡淡道。

  “離宮?!僅此而已?”

  “是!”

  “談何容易。”

  “娘娘放心。兩日後,番邦使臣呈現歌舞,徐王開設晚宴,娘娘找個借口不去,亥時您到此處,其他自然有人安排。”

  兩天轉眼即過,都不用蘇韻熙自己找借口,公荀提都不提要她參加,但不知道是怕她誤會還是怎的,下午便一直呆在夙盛宮,臨行前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和蘇韻熙解釋番邦使臣“垂涎”她已久,他才不讓那些蠻夷得便宜,他的熙妃隻是他一個人的,甚至當著眾多宮人的麵把蘇韻熙困在懷裏,耳語道:“等我,我早些回來陪你。”

  蘇韻熙心裏呼得一疼,等公荀回來的時候,可能已經人去樓空了,她和公荀終究是緣分太淺。蘇韻熙垂在兩側的手臂不自覺的就圈在了公荀的腰上緊了緊,心道這個胸膛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在擁抱了。

  被她這樣抱著,公荀恨不得不去赴宴,可雖是吃喝之事卻也是政事,於是在蘇韻熙鬢邊又啄吻了一下又道了一遍“等我”,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宴會之上,使臣左顧右盼卻不見傳聞中的熙妃娘娘現身,隻有淳妃一人跟在王上身後,華服拽地,金釵慢搖,婀娜生姿。

  “熙妃娘娘可是要晚些時候才來,不如讓樂人等會在開始?”

  公荀坐定淡淡道:“不必了,熙妃病情反複,倍感乏累,早早便歇著了。”

  “哎呀,怎麽會這樣,是不是什麽疑難病症?王上,我族的醫術雖比不上中土曆史悠久,但是對有些疑難病症卻有些特效藥,不如讓小臣隨行的大夫給熙妃娘娘診診脈?”

  公荀一噎趕忙道:“多謝大人關心,沒什麽大礙,多休息幾天便可。”

  “如此,那等熙妃娘娘好了,小臣再準備一場歌舞供娘娘欣賞。”

  這使臣到底安得什麽心,怎麽就這麽執著於要見見熙妃,若不是礙於邦交,公荀真想給他趕出去,心裏惱火臉上也沒刻意遮掩,淳妃看在眼裏,還以為公荀是覺得熙妃太登不上台麵,使臣又這般堅持無法回絕,便把話接了過去對著公荀淺施一禮:“這般,那臣妾便回去了,使臣大人都說得如此直白,歌舞是為熙妃準備的,臣妾不受歡迎,在這不合適。”

  使臣一聽登時陪笑臉:“哪有,哪有,是小臣言多語失,淳妃娘娘是王上的愛妃,我怎麽會不歡迎呢,這場歌舞本就是特意為王上、娘娘準備的,請王上、娘娘觀賞。”言罷不再耽誤,趕緊讓樂人上場,彈奏起來。

  今日宴席座位設置較為臨近,一來便於觀賞,二來也方便大家閑聊。

  淳妃剛才表現深得朕心,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公荀話語中一直在跟使臣誇讚自己,甚至用眼神鼓勵自己多說幾句,於是越發活躍,她哪知道公荀存著什麽心思,公荀是指望她把使臣的注意力都拉過去,別再惦記熙妃。

  說話間一曲終了,又換上新的樂人,是琴簫合奏。

  突然有位使臣開腔:“聽聞王上也諳此樂器,據說曾經同蘇王後琴簫合鳴還引得一段佳話!”

  不光是正在喝酒的公荀,就連坐在他左垂首的蘇韻錦動作都跟著一滯。

  淳妃見公荀臉上變色趕緊說道:“使臣大人知道的還真是多。王上簫音清麗確實好聽的很,想來也無幾人能及。”

  久未開口的蘇韻錦突然問道:“淳妃娘娘如此形容,定是聽過徐王演奏?”

  淳妃哪裏聽過,自打大婚公荀去她宮中的次數都有屈指可數,更別說對麵而坐聽公荀吹奏一曲了,可是這些總不能跟外人講,於是回道:“那是自然。”

  得淳妃答複,蘇韻錦定睛看了她一會。蘇韻錦臉上有傷,但並不影響他的俊朗,而是給這種俊朗著色上些野性,更顯得人英氣十足。蘇韻錦的那種氣度和公荀完全兩樣,公荀是威嚴端方而蘇韻錦卻一身的邪魅,被這麽個美男子瞪著看,淳妃想不臉紅都難,可是當著公荀的麵被別的男子看紅臉成什麽事了,於是趕緊端起酒杯佯裝無事。卻見蘇韻錦勾唇譏笑:“使臣大人也說了,曾經!人死燈滅,紅燭留下的不過一行血淚,早就不著痕跡的替換了新燭,火光搖曳,嗬,誰還記得昔日的燈影。”

  是誰說的蘇韻熙死後刻著“熙”、“荀”二字的琴簫一並送入了皇陵,是誰說的蘇韻熙離去再無人能聽懂自己的簫音,從此不再吹奏!都是謊話,公荀還能小人成什麽樣子,蘇韻錦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個遍,當時怎麽就腦子中邪信了公荀的鬼話,還一度勸慰自己公荀也失去了摯愛,自己雖恨他,卻也不該再怨他!

  蘇韻錦用力握住酒杯,關節泛著玉色,在這一刻開始平時少話的蘇韻錦,變得話多起來,卻不是同使臣一樣閑扯碎念,而是夾槍帶棒,但凡是淳妃說起來什麽他總能拿話頂回去,連醉心歌舞的一眾臣子都能感覺出來其中的敵意。使臣實在坐立不安,看公荀臉上一陣難看過一陣,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呀,二殿下,是我們準備的歌舞不精彩嗎,怎麽您總是同淳妃閑談,虧得王上不介意,不然這樣關注旁人的妃子,要被人說笑了!”

  “關注旁人的妃子?!我就是想看看擠占了我姐姐位置的人到底是個什麽人物!”蘇韻錦說得已經夠客氣了,若不是怕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他真相把“人物”二字變成“貨色”!

  淳妃不傻,之前多少是明白哪裏惹到蘇韻錦,可也沒想蘇韻錦把話說得這般明白,臉上一紅尷尬不已,看向公荀,卻見公荀直直看著蘇韻錦不反駁也不幫她圓場,淳妃臉上難看隻得借口去方便暫時離席。

  經過剛才這一幕,大家都默不作聲好像突然就被歌舞吸引去了魂神。直到一曲結束才偶爾響起杯盞碰撞的輕響。

  而蘇韻熙不久前剛帶了一個隨身的侍婢坐在荷塘邊上喂魚,侍婢以為是王上未帶熙妃赴宴隻帶了淳妃出席,熙妃心中憋悶,才隻召喚自己隨侍左右。蘇韻熙能感覺出來侍婢的小心翼翼,她無心寬慰,讓侍婢緊張更好,這樣她一會遣人離開才會順利。

  “沒有魚食了,你再去拿點。”

  “娘娘,已經快到亥時,天色這麽晚,您一個人……”

  “快去,在自己宮中還能丟了不成。”

  蘇韻熙自從做上熙妃從來沒跟宮人說過一句重話,今天卻一反常態幾乎是嗬斥對方,侍婢當她心情極差不敢戳她眉頭,再無廢話趕緊聽吩咐去拿魚食。

  蘇韻熙把碗裏最後一點魚食倒入荷塘,看著錦鯉爭相啄取,不一會水麵便恢複了平靜,而那侍婢也剛好轉過回廊徹底看不見了。她趕忙起身,提著裙擺往後殿的林蔭路上去。

  每走一步她都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不舍,她明明覺得心中壓抑不痛快,頭腦卻告訴自己人命大於天。她麵色平淡,步速如常,可是心裏卻已翻江倒海不得片刻平靜。

  離林蔭小徑隻有百米,依稀可見三盞燈籠高懸而亮,蘇韻熙突然想到燈籠掛好後公荀還沒來過這裏,不知他喜不喜歡被自己裝飾得燈火通明的小道。公荀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不辭而別一氣之下毀了這裏,還是會像對待蘇王後那般徹底封了夙盛宮,在哪個夜晚也跑到這裏喝得大醉,說著思念至極的胡話。

  蘇韻熙停在原地愣了一下,突然小徑上人影一閃,蘇韻熙緊緊咬著內唇下壁,靠這點疼痛驅使自己去做她覺得符合道義的事。可剛邁了兩三步,身後就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一聲緊過一聲的“娘娘”也傳了過來。

  怎麽回事,按理說,這個時間就算那侍婢用跑的,也隻能剛到前殿,更別說拿上魚食折返。

  “娘娘,娘娘您去哪了,王上請您去宴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