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林昭在房門口敲了又敲，林辰兒也沒理他。往日裏林昭倒是會說些討好的話，拉七扯八的沒個正行，林辰兒雖會佯裝著生氣可是心裏總是原諒他，轉天便能和林昭如往常一樣，有說有笑。今日林昭卻不知道怎麽哄勸，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就會吼了林辰兒，把林辰兒惹紅了眼睛，他的心裏也疼得厲害。

  等了一陣子房裏一點動靜也沒有，林昭本該黏黏糊糊的說著：“辰兒妹妹，哥哥錯了好不好，下次再也不氣你了，快來，娘親給你做了好吃的南瓜圓子，我特意給你留了最大的幾個。”可是今日“辰兒妹妹”、“哥哥”這樣的話林昭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了，之前他從來不想，結果今天張媒婆那句“你總是要嫁人的！”就像炸雷一樣劈開了林昭的腦子，他心裏異動，便再也沒法輕鬆的將他對林辰兒那樣的情緒掩飾成兄妹情誼了。

  林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睛就離不開林辰兒了。看她笑的時候林昭心裏會溫暖；看她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他心中會竊笑；看她同藥鋪掌櫃的討價還價最後勝利而歸跟著他邀功的時候，林昭心裏會覺得與有榮焉；看她盯著心愛的發簪摸了又摸，最後還是把錢買了粥餅布施給流浪的孩子，他會為林辰兒的善良稱道又覺得很是心疼；看她對待娘親如自己母親一樣，他心裏又很動容。起初，林昭看待林辰兒，完全就是一個醫者看著病人從危危垂已到大病痊愈的欣喜，亦或是看待一個可憐女人重煥生機的欣慰，想著幫她想起過往的事情，攻克醫學上的疑難雜症；可後來他就不希望林辰兒想起來了，他喜歡這樣陽光燦爛的姑娘，他不想那個在床榻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告訴他，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自己經曆了怎樣的困境和坎坷。

  什麽樣的故事才能把這樣歡脫的姑娘毀成那般樣子？即便林昭不知道，想來也是刻骨銘心的，林昭不想林辰兒心裏有無法磨滅的東西，那樣留給他的地方便太少了。林昭發現自己有這樣想法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好在隻有他自己知道。林昭尚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在很多情況沒有定數的時候，他就想把林辰兒偷偷放在心裏，可是這該死的張媒婆竟然跑到他家裏來說親，他雖是不知道林辰兒的年紀，隻覺得是比他小一些，但終是應該婚嫁的年紀，當時他們救她的時候，藏的很是隱秘，直到林辰兒恢複，他們才說是娘親的幹女兒來投奔，所以村莊的人都不知道林辰兒的來曆，林辰兒臉上雖有隻海棠花破壞了原有的麵目，但是卻沒有遮蓋她的美貌，她被別人惦記上也是自然。林昭的拳頭攥了又攥，他忽然意識到，說親這事會在以後的時間裏經常發生，今日能攔下一次，以後呢，他能把跑上門的媒婆全都轟出去嗎？！

  想到這，林昭抬起的手，終是沒有再敲下去，無力的垂落，站了半晌，從懷裏拿出研磨好的果香料粉掛在林辰兒的門上，那丫頭不喜歡花粉香，買回來的香粉總是要兌上些其他的東西，這是林昭特意給她準備的。林昭摩挲了下門扉，心中黯然，他對林辰兒的心意，還能瞞到什麽時候，得一日開誠布公，林辰兒對他也會是那般心思嗎？！

  林昭一時落寞，回房也不曾收斂，不自覺的坐在床上愣神，他娘親拿著安神茶進來他都無從知曉，直到他娘親喚他，他才恍惚回神，略顯尷尬。

  “怎麽了？”

  “沒什麽。娘親這般晚了怎麽還沒睡下？”林昭接過茶，扶他娘親坐下。

  “今日，辰兒的婚事，你怎麽想的。”

  “我說的便是我想的。”林昭毫無猶豫，恨不得在自己門口掛上免親告示。

  “有人來給暖兒提親，也不見你這般緊張。莫不是……”林昭娘觀察著他的反映，比對內心的猜測，想來他也會矢口否認。

  “哪有緊張？！我是氣不過，那薛公子是什麽樣子您也是聽見辰兒說了的，並非良人。”

  “如此。”林昭娘默了一下，又道：“那若是有好人家，你也不阻攔。”

  “自然。”

  “那好，明日我便答應下來。”

  “答應什麽！”林昭霍然而起。

  “張姑姑來之前，也有旁的媒人來過，聽張姑姑是幫薛家提親便覺得可能我們會應下來，所以才走了。”

  “不行！”

  “我還沒說是哪家。”

  林昭一時語塞，他是想先把他娘的話應承下來，以後若是再有人提親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沒想今日便有兩家。見林昭不說話，林昭娘繼續說道：“辰兒畢竟是大過肚子的人，其實嫁到大戶人家做個填房算是不錯了！”

  “大過肚子又怎麽樣，總有人視她如寶，何必嫁到別人家裏受委屈。即便不嫁人，我也能照顧著她！”

  “昭兒。”林昭娘的語調似乎低沉了很多，不再像剛才那般溫柔，倒顯出了幾分生冷和陰寒：“你是把她當妹妹照顧，還是當娘子照顧！”

  林昭心中一驚當即明白他母親似是覺察出了一些，如今是在試探他，現在他要是咬死了不曾動過心思，他娘親也是不會相信，一時之間隻能選擇默而不語。

  林昭娘歎了口氣，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是清楚，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今日倒是全明白了，不過……

  “昭兒。辰兒是個可憐人，若是能遇見真心疼她愛她的人，下輩子風調雨順衣食無憂，那便是她的福氣了。可你真是能給他普普通通生活的人嗎？”

  林昭緊咬牙關，他不是，他背負著血海深仇，滿門滅族隻剩下他和娘親還有林暖在這窮鄉僻壤苟延殘喘。他若不報仇終生都會過著這般躲躲藏藏的生活，他若報仇，麵對的定是場腥風血雨，到時候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未可知，他如何給林辰兒平凡又溫暖的幸福，他覺得心口疼得厲害，忍著痛惜，緩聲道：“娘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