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麵的公荀
作者:馬小六      更新:2020-12-15 10:32      字數:2711
  蘇韻熙睡的不□□穩,她其實是很認地方的,初來徐國若不是公荀陪她日日安寢,她恐怕也沒那麽快適應。今日宿在湯池的裏間,雖然溫暖,卻也濕氣微重,蘇韻熙受胎兒壓迫,又配合這潺潺水聲,半夜的時候就想如廁。本是小心翼翼的翻身怕擾了公荀睡眠卻發現人不在身邊。

  “王上呢?”

  “方才有人通稟,王上去了前廳。主子是哪裏不舒服嗎,奴婢這就去請王上。”

  “沒事的娥黛。”

  蘇韻熙或許是怕生,不是親近的人就算站在她身邊她都覺得難以安眠,公荀多少知道些,所以湯池內室守夜的宮人隻留下了娥黛。

  “這麽晚了什麽事啊?”

  “奴婢不知,但是王上神情肅然,聽了回事就急匆匆的去了。”

  夜深寒涼,公荀的外氅還掛在內室的架子上,蘇韻熙心想泡了溫泉毛孔微張,若不好好穿衣,更容易感染風邪,便帶上娥黛去了前廳。

  湯池之內並無其他宮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讓公荀都遣了出去,蘇韻熙和娥黛一前一後,沒一會就到了湯池前廳回廊,穿過長廊再繞過一道白玉屏風便是會客的地方。蘇韻熙想著站在屏風後麵輕聲叫薛子睿,這樣既能把衣服給公荀,也不用她露麵,省得公荀仔細她身體,叨擾了他的正事,於是便放緩了腳步。

  蘇韻熙的腳還未踏過長廊出口,就聽見杯盞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蘇韻熙心裏跟著一驚,心道公荀少有的動氣,不知是出了什麽大事。於是手腳又輕了幾分,走了幾步,就聽公荀質問道:“你說的,可句句屬實!”那聲音陰冷低沉,還夾雜著滔天怒火,若不是蘇韻熙知道前廳坐著的人是公荀,她斷然不會把這聲音同那嘴角總是帶著微微暖意的男人聯係到一起。

  “句句實話,王上,草民哪敢拿王室血脈玩笑!”老媼的聲音惶恐,帶著濃烈哭腔。

  “哼,玩笑!你當初幫著陳氏瞞天過海不就是把王室血脈當兒戲!”

  公荀怒極,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老媼幾乎是趴在地上叩著響頭!

  “王上啊王上,賤民當初也實屬無奈,陳王後母家殷實,以我夫兒相挾,我哪敢不從啊!”

  “那換出去的孩子現在何處?!”

  聽聞此話老媼一個響頭磕在地上再也不敢起來,聲音也因此模糊,蘇韻熙隻能走得更近,借著白玉屏風的鏤空雕刻隱約能看清前廳的情況。

  公荀背對她而坐,薛子睿站在一旁,台階之下,約莫十步距離的地方跪著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太太。蘇韻熙視線能及之處,離那老者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穿著一身素黑衣衫的男子,蘇韻熙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

  老媼聲音顫抖,說話也跟著磕巴起來:“王、王上,當日正是臘月初八,送娃出宮的人怕孩子受冷,棉被就捂得緊了些,等到了府邸孩子……孩子已經咽氣了!”

  “你們!”到底是怕孩子冷還是怕東窗事發掉了腦袋,這不言而喻,公荀知道這世間要想成事總是要用些非常手段,自己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比起這世間有些人性的殘忍和惡劣真是過猶不及。

  公荀怒極反笑,“朕有些好奇啊!你若真是在乎你的夫兒,為什麽當初拿著陳氏給你的傭金和你夫家的家當出逃,二十幾年沒有音訊?!”公荀像是想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即便纖長的手指捂在了嘴上,依舊掩飾不住讓人骨寒的低笑,他突然抬頭看著老媼,笑容一絲不收:“你兒子不是陳氏害死的,你可知道?!你夫君見家中洗劫一空,妻子下落不明竟然一病不起,沒多久就病死了,你那兒子更是可憐,竟然和瘋狗搶食被活活咬死!”

  老媼抬頭看著公荀,臉上的表情退的幹淨,一個人在承受巨大的打擊時,不是什麽歇斯底裏,而是像她這般麵無表情,眼神灰敗,熱淚撲簌流淌,老媼頹然的癱在地上,靜默幾秒,終是喚來了一聲身穿百孔的痛呼!

  “你這女人有什麽臉哭!”

  為了找她,公荀是費了好大的周章,若不是她窮困潦倒拿了宮中的東西出去典當,他真就無跡可尋,她口口聲聲說是被逼無奈,可卻攜款私逃,害她夫兒不得善終,自己卻躲起來享樂,若隻是拿了陳氏的好處也就算了,為何要算計自己的家人,果真是最毒婦人心!若不是想要知道當年之事的前因後果,公荀早就一刀殺了她!

  公荀從剛才的癲狂慢慢演化成滿臉的鄙夷,憎惡與痛恨讓他的麵部肌肉都跟著震顫,他不自覺的咬了一下下唇內壁,慵懶的靠臥到坐榻上,陰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媼。

  或是室中的氣氛陡然轉變,或是老媼哭累了不經意抬頭看見了公荀的目光,整個人瞬間驚恐起來,顫顫巍巍跪爬著倒退了幾步,腦袋搖晃跟撥浪鼓一樣連聲說著:“不,不,王上,王上,您饒了草民吧!饒了草民吧!”

  見公荀無動於衷,老媼突然一躍而起瘋了一樣的奔向門口,可一瞬間整個人就拍在了門麵上,轟然倒地,眉心血紅,片刻之後腦袋下便暈染了一大片血跡。

  白玉屏風後反應過來主仆二人都跟著一驚,娥黛尚未發出驚呼就被蘇韻熙一把捂住,那堂上站立的黑衣人剛剛收了手勢,明顯這老媼是他殺死的,蘇韻熙隻看見他用了拉弓射箭的姿勢,卻不見什麽器具,估計是小且鋒利的暗器。看著貫穿人整個頭顱的力道,此人速度奇快迅猛精準,娥黛這一聲輕呼定然會引起他的注意。聽剛才言語之中此事牽扯極深,蘇韻熙也不知自己出於什麽樣的心理,她不想讓公荀知道她聽見了剛才的事情,或許是公荀那癲狂而冷冽的聲音,讓她突然意識到,可能她認識的公荀並不完整。

  “在這裏見了血腥不好打掃的。”公荀看著老媼的屍身,就像是談論隨意碾碎的螻蟻。

  “本不該多活一刻。”黑衣男人聲音暗啞,就跟他那一身行頭一般讓人覺得遙遠又寒冷。

  公荀看著他比往常更加陰沉的臉,開口道:“抱歉,方才不是有意提及,你不要在意。”

  “當年若不是主子救我,我怕和她兒子一樣的命運,主子同奴才說抱歉,真是折煞奴才了!”

  “餘子墨!要我說幾次,你是臣下,不是奴才!”

  “奴……臣下知道了!”

  “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之後還有別的事情吩咐你去辦。薛子睿,你處理一下。”

  見公荀動作,蘇韻熙拽著嚇傻了的娥戴疾步快走,可是畢竟帶著身子,怎麽可能趕上男子的腳程。又走了幾步蘇韻熙低聲吩咐娥戴:“娥戴,你記住,你我是給王上送外氅的,其它什麽都沒看見!”

  娥戴驚慌的點頭,蘇韻熙緊緊攥握了一下她的手,像是安慰她,然後轉身整理了一下微亂的發絲,竟迎著公荀的方向緩步前行。不出十步就同公荀打了照麵,公荀一愣微微蹙眉,然後迅速調整表情一副擔心的樣子:“夜裏冷涼,你怎麽出來了?”

  蘇韻熙順手拿過娥戴手中的外氅,一邊往公荀身上搭一邊說道:“剛才起夜見王上不在,聽娥戴說你來了前廳。王上你天天讓我仔細身體,卻不把自己當回事,剛剛泡了了溫泉,怎能不知保暖呢。我呀是緊趕慢趕,不成想卻在這裏碰上了,你若是感染風寒如何是好!”

  公荀笑看著蘇韻熙說道:“你最心疼我了。”

  以往蘇韻熙覺得那樣的眼神全是深情,可是此刻竟覺得那眼神中帶著無數的猜忌和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