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這座小廟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黃毛走過來，問道：“哥們，你在拜啥呢？咱們老話不是說，外邊的野神不能隨便拜嗎？你這就直接拜了？”

  “土地神，無傷大雅。”我回答了這麽一句，然後將行李箱就地一擺，然後打開，從裏麵取出來了一件件準備好的物品。

  有紮好的紙錢，成捆的線香，一盒雞蛋，還有那兩隻凶狠公雞身上取出來的公雞血，再還有符紙，紙燈籠，四塊木牌……

  除了這些法術物品以外，還有用來祭祀的，煮熟打包好的豬肉，雞肉，牛肉，蘋果餅幹，茶鹽等。

  “你這是帶我來這裏野餐呢哥們？”黃毛走上來打量了一下，直接咕嚕一聲咽起了口水。

  “這是用來敬神的。”

  眼光掃了一眼他，然後將一張黃布取出來攤開，正對著土地神廟，然後往上麵擺放了下了全部祭品。

  黃毛湊過來，眨了眨眼睛：“哥們，你這隨便拜神也就算了，現在還直接上禮品了？”

  “找土地公公借個食堂，宴請山上眾多鬼神罷了，”我擺了擺手，然後取出線香，用火機點燃，插到了小廟內的香灰杠裏，“叨嘮您了，土地爺。”

  話完後，我取出毛筆，沾染公雞血，對著一張空白符紙開始描繪了起來，寫下了一幅晦澀難懂的圖案。

  完事後，我將符紙遞給了一旁傻站著的黃毛，說：“拿好了，這是護身符，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用慌，握緊這張符紙就行了。”

  “你到底是偵探，還是風水先生啊？”黃毛乍舌的看著我，“待會你是不是要現場表演一出捉鬼？”

  我苦笑道：“可以稱我為陰陽偵探，陽間的破案手段略懂一二，陰間的破案手段，那是比較在行的。”

  “所以，我們大半夜跑上山是為了什麽?為了破案?”黃毛問。

  我說：“看看能不能請百鬼幫忙找一下楊的魂魄。”

  “百鬼？你是說待會會有百鬼夜行嗎?”黃毛滿臉的驚悚之色。

  “待會你就知道了。”

  我將四塊刻著不同字體的木牌分別擺在了地上，然後再擺上所有雞蛋，取出紙錢將雞蛋一顆顆包裹住，最後擺完了以後呢，就拿起那張“山神”的木牌，對著空氣講起了儺話。

  所謂儺話，就是指衝儺師這一行的行話，講給萬物，鬼怪，仙神聽的。

  “嘛霓喏嗣鮞……”

  講述了一半，我的手漸漸顫抖了起來，表麵上是我的手在顫抖，實際上是手中的木牌在顫抖。

  這時，我彎下腰，將紙錢包裹的雞蛋拾起，然後用木牌敲打了三下，接著往一個斜坡扔了過去。

  就見到，雞蛋開始如滾石落山一般，快速滾了起來。

  “山神在上，傳我號令……”我喃喃了這句話，繼續拿起紙錢雞蛋用木牌敲打，然後往斜坡處扔下雞蛋。

  “多好的雞蛋啊，就這麽扔了，浪費了噢。”黃毛咕噥道，還踮起腳來眺望雞蛋滾向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撿回來。

  “這雞蛋相當於是請神的彩禮，你還想撿回去吃呢？小心吃了肚子長出惡鬼。”我嚇唬他道。

  “我不信我不信。”黃毛搖頭像搗碎一般。

  “別打擾我了，我得繼續做儺事。”我點醒了他一下，然後繼續剛才中斷下來的請神儀式。

  總共扔了三個紙錢雞蛋之後，我便將山神木牌放下了，然後拿起了山鬼牌，繼續同樣的動作，扔掉三個雞蛋後，拿起百鳥牌……

  這一次異象發生了，當我念起儺話咒語，並扔下雞蛋之後，忽然山林裏嗖嗖嗖的響了起來。

  就見到，那些茂密大樹的頂上不斷有鳥兒鑽出，飛上天際，快速滑翔了起來。

  黃毛看著這一幕，臉色滿臉的驚歎：“你這是懂得馭獸術嗎？你隨便講幾句聽不懂的話，那些鳥怎麽都出窩了？”

  我沒有理會他，結束了喚醒百鳥的儀式後，拿起了最後一張木牌，開始進行對走獸的敬神儀式。

  所有雞蛋一次性扔完了以後，便拿起了擺在地上的紙燈籠，點燃裏麵的燈芯，隨著燈光燃燒，燈籠便亮堂了起來。

  再捧起那束線香，點著了火之後，對著空氣掃了兩掃，然後對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拜了一拜，口中喃喃著一句：

  “儺師公前來衝山，敬山神，客請山鬼，百鳥，走獸……寒山冷夜，沙蓬落雪，泉泥樹殼，皆由我令，請靈來~~~~”

  話音落地。

  擺在地上的紙燈籠忽然被一股陰風卷起，搖搖晃晃的飄向了高空，周身彌漫著那一捆線香散發出來的白色煙線，隨著燈籠嫋嫋飄遠。

  黃毛仰著脖子，張大嘴巴，滿臉震驚的道：“臥槽，神了，這簡直是在變魔術啊這是！”

  然，就在他話完之時，那土地神小廟內，忽然響起陣陣老者的笑聲，並且伴隨著一道帶著些許嗬斥的聲音傳出：“小輩還不趕快上茶撒鹽！”

  “臥槽。”

  黃毛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馬上走上前去，半跪在地，然後取出茶杯，往杯中添茶水，再然後，取出了鹽巴，往肉上撒了起來。

  黃毛吞了一口唾沫，問：“哥，哥啊，你剛才聽到有人說話了嗎？”

  “聽到了，不然我在這做什麽？”我晃了晃手裏撒鹽的動作。

  “是，是誰在講話?”

  黃毛驚悚的問。

  我說：“還能是誰，當然是土地爺爺了，您老吃好喝好了。”說完，便又取出一隻杯子，倒了一杯酒擺在廟前。

  過了一會兒，那小廟裏忽然響起了一道大笑的聲音：“哈哈哈哈，好酒！”

  “啊！”

  黃毛嚇得又一激靈，差點從地麵上蹦起來。

  “別慌，捏緊你的護身符了。”我提醒道。

  “嘶……”

  黃毛倒吸涼氣，將手裏那張公雞血畫的符死死攥緊。

  隨後等待了一陣子，突然，天上的月亮鑽進了烏雲之中，下一刻，密集的山林方向傳來了敲鑼打鼓吹嗩呐的聲音，且還隱隱有道道紅光散發。

  黃毛直接跑到了我的身邊，挽住了我的手臂：“哥啊，你你你，你這是真的沒跟我開玩笑啊，真的有鬼來了啊……”

  我挺直身子，淡淡的說道：“莫慌，來者皆是客。”

  下一刻，山林裏漸漸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麵孔，有的是獸麵，有的是怪麵，有的是人麵，有的是無麵……

  它們或穿著黑衣，或穿著白衣，頭頂著一頂圓帽，扛著一口巨大的棺材緩慢的走過來……

  黃毛再次倒吸涼氣：“我滴媽媽桑呀……”

  那口棺材之大，需要二十餘人才能扛得起來，棺材的蓋頂站滿了烏鴉和其他顏色不一的飛鳥。

  且，這口棺材的周身彌漫著濃鬱的陰冷氣息，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躺在裏麵。

  這陣勢屬實把我也給整一愣，自己雖然是敬了山神百鬼百鬼走獸……

  但。

  沒想到會真的來引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隨後再一看，棺材後麵跟滿了小動物，有蟲子，有蛇，有鼠，還有野豬，狐狸……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心想這回大單了啊，自己這是把這座山的靈物全特麽請來了啊。

  我低頭看了一眼土地神廟前擺放的那點祭品，頓時感覺自己無比的摳搜……

  請這麽多人，就弄這麽一點食物?

  黃毛拍了拍我的肩膀，直接發起了三連問：“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

  “來者皆是客！”我硬著頭皮吐出這句話，然後上前一步，雙手對掌，朝著那口巨棺前來的方向作了一輯。

  棺瞬刻而至，停落在了自己麵前，震得地麵都發出轟轟巨響。

  下一刻，一個手握扇子的無臉男走到了我的麵前，用手比劃了幾下，發出了噝噝噝的叫聲。

  我先是一愣，下一秒，便發現那些噝噝聲傳入了腦海裏，竟然成了一個男子跟我講話的聲音：

  “大人請你入棺坐……”

  入棺？

  我的心咯噔一下，然後便抬起頭來看向麵前這隻無臉男。

  隻見，它轉身退後到了棺材麵前，揮了一下手中的折扇，煞那間，那口巨大棺材的棺蓋“嘩”的一下打開了，而後直接像墓碑墜地一般砸在了旁邊的空地上豎起著，棺蓋上麵刻滿了符紋圖案……

  整座山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隨後，那些站在一旁的鬼物紛紛走了過來，然後跪在地上，堆積形成了一座人梯，可以供我走上棺材。

  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此時的黃毛連個屁都不敢放，整個人驚悚的站定定在原地。

  我朝他說：“我進棺材坐一會兒，馬上出來，你在這裏等著啊，別亂跑。”

  “嗯……嗯……嗯……”黃毛發出斷斷續續的低聲回應。

  我看向了棺材方向，想了想，彎腰撿起那瓶劣質米酒，再拿上兩個杯子，便一臉凝重的踩著陰涼的人梯走到了棺材邊上。

  往棺材內一看，發現裏麵的空間無比巨大，而且場景如同皇宮一般，散發著刺眼奪目的金光。

  我隻感覺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站不穩，下一秒直接墜入進了棺材內，眼睛一閉，再一睜開，抬起頭一看，發現自己進入到了一座廣闊的皇宮大殿內。

  在這大殿之上，有一台王座，那上麵坐著一個披著金色龍袍的老者，此時，他正扶著白須笑看著我，說：“儺師後人，可畏可畏！”

  我一聽這聲音，瞬間辨認出來了，這不是之前那個從土地神廟裏傳出來的老者聲音嗎？

  “剛才在土地神廟裏說話的人，也是您？”我好奇的問道。

  “不然也？”龍袍老人笑了一聲，然後拿起擺在一旁的熟雞直接啃了起來，邊吃還邊讚歎道，“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吃過這人間的美味了，哈哈哈，真爽口！”

  “合您胃口就行，請您慢慢享用。”我像個乖乖孩子一樣站在一邊，不敢說大聲話。

  “莫要拘束，你既請我吃了美食，那我當以重禮回贈，但我看你不是為了禮而來，而是為了別事而來。敢問所為何事？你大可直接說出，老朽若能出手相助，定絕不會推辭。”

  龍袍老人一邊大口吃肉，一邊爽朗的大笑道。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這種時候不應該囉嗦，應當開門見山，於是便認真道：“好，那我就有話直說了，前不久，這裏有三個登山的少年，其中一位不慎墜崖身亡，之後他的家屬請神婆過來招其魂，可卻招數用盡也招不到，最後還稱是陰差將少年的魂魄勾走了，而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想要證實這一點，順便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那個墜崖少年，是意外，還是他人謀殺？”

  “少年郎，少年郎……我想想……”龍袍老人捂著額頭沉思了起來，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麽，看向我，大笑道：“我終於記起了，原來你是為了那少年郎來的，哈哈哈，你可聽說過吃鬼肉之勇夫？”

  “吃鬼肉之勇夫？”我眉頭皺了皺，然後搖頭，“沒有聽說過。”

  “白州縣上有一門職業，乃傳承千年，名廣四方之職，民叫儈子手，我等叫斬頭人，而這最後一代的斬頭人，卻不再斬頭，而跑去弑豬。偶然有一日，這屠夫碰見了鬼物，用祖傳辟邪大刀一斬，那鬼物立即被劈成兩半，最後化作了五花肉，他高興將其取回家中烹飪成熟食，發現味道極妙，於是吃得不亦樂乎，從此走上了吃鬼肉癮，成日到處跑，找尋鬼物，用刀斬之，再提肉回家吃之，之後還讓屠夫吃出了門道，研製出了秘製五花醬料，開了一家食店，做起了生意，日子那是如火如荼，步步高升……”

  龍袍老人說到這裏，忽然談笑風生的表情凝住了，皺眉道：“你的魂魄不穩，精神也太過薄弱，無法再與我多交談，有緣再見了。”

  我急忙問：“所以那個墜崖少年的魂魄哪裏去了？”

  “斬頭人……”

  龍袍老人隻說了這麽三個字，便化作一股白霧消失了。

  而我也從這座宮殿裏慢慢浮起，最後出現在了山頂的高空上，然後下一秒，沒等我欣賞完風景，腳下忽然懸空，當場落了下來，砸在地上。

  那一瞬間，隻覺得渾身骨骼一陣鬆散，大腦也“嗡”的一下閃過一道精光，直接將我整個人抽得腦袋一沉，兩眼冒金光，險些昏迷過去。

  黃毛跑了過來，抱住了我的腦袋，大聲的嚎叫道：“你別死啊，嗷嗚，你要是死了，警察說是我謀殺的，那可怎麽辦啊，嗷嗚，你可真的別死啊！”

  我腦袋暈暈乎乎的，但還是具備說話的能力的。

  張開口，艱難的吐出一句：“我沒死……”

  “你沒死，你沒死？可我怎麽感覺你死了?你的身體好冷，來，我抱抱你……你千萬不要死，不要死啊。”

  黃毛直接貼身上來給我狠狠一個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