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開過會，讓你死，主要是佛郎索瓦先生的意思，”希頓道，“他是一個堅持原則的人，法蘭西利益高於一切。”

  “難道你不用堅持原則？希頓先生？”葉縱橫反問道。

  “原則是死的，人的活的。印度支那在廣州灣的擴展，本身就是一件有爭議的事，國會內反對的聲音也不少，隻是由於戰爭而沒人理會，何必太過執著？”希頓聳聳肩道。

  “希頓先生，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是總督，會放了我，也不會下令攻打廣州灣對嗎？”葉縱橫問道。經過多次曆練，他的思維能力比剛出來時強多了。

  “是的。”

  “可你不是總督，這些話等於沒說。”

  “根據法蘭西殖民地相關法律規定，印度支那配備一名總督，一名副總督，若總督出現意外，可由副總督代行總督之職。”希頓緩緩說道。

  葉縱橫心裏一震：總督出現意外？出現什麽意外？

  希頓摸摸八字胡，臉上似笑非笑：“以葉先生的能力，我想這場意外一定會毫無破綻。”

  葉縱橫猛然想起高飛鴻提到過的，印度支那正副總督的政治鬥爭，原來，希頓副總督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佛郎索瓦！

  “我憑什麽相信你？”葉縱橫冷冷地看著希頓。

  “的確，我拿不出什麽東西讓你相信，但是為了活命，我相信你會賭一把。”希頓自信地說道。

  葉縱橫冷笑一聲，法國人熱情善變，被他連救幾次命的佛郎索瓦都信不過，還能相信剛認識的希頓？更何況，他不願成為一個野心家手上的棋子。

  “不好意思，希頓先生，我不賭。”葉縱橫平靜地說道。

  希頓驚道：“為什麽？你寧肯去死？”

  葉縱橫從容道：“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老話——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能用別人的死，換自己的生。佛郎索瓦先生，我理解他的做法。我不想殺他。”

  “你……你……”希頓驚得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能力非凡的年輕人，居然甘願赴死，太不可思議，太可惜了。

  “我也在等待逃生的方法，但這個方案我接受不了。謝謝你的好意，希頓先生。我不會記得你說過的話，讓我們都忘記吧。”葉縱橫道。

  “好的。那我告辭了。”希頓走到門邊，回過頭說了一句，“葉，你是一名真正的紳士。”然後，他搖搖頭，似是在歎息，打開門離去。

  希頓走後，葉縱橫躺在小床上閉目養神，思緒起伏：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坐以待斃？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再跟佛郎索瓦談談，事情會不會有轉機？又或是自取其辱？阿胡拉還能聯係得上嗎？……

  沒過多時，依稀見到讓娜走進了屋子，她穿著一條灰藍色的高領毛衣連衣裙，一頭褐色的波浪長發綁成馬尾在腦後，她那高挑又苗條的身材，真像某位好萊塢明星。她帶來一束新鮮的百合花，將昨日的馬鞭花換下。

  葉縱橫不想麵對她的哭泣，便閉上眼睛假裝睡去。

  讓娜在床邊坐了下來，替他蓋好被子，端詳著他英俊的臉。

  突然葉縱橫感到有溫軟的嘴唇落在自己唇上，他睜開了眼。

  讓娜一驚，準備起身逃離，卻被他有力的胳膊抱住。他抱著她翻了個身，熱烈地吻著她……士兵隔得很遠，那時又沒有監控，所以他們吻得很投入，很盡興，或許，還有點悲壯。

  良久良久，他們才分開。兩人對視著，葉縱橫輕聲道：“讓娜，謝謝你愛過我。”

  讓娜知道這算是吻別了，眼淚滾滾而下。

  葉縱橫抹去她的淚水，勸道：“別哭了，我喜歡看到你笑……找一支筆和紙給我吧，我要寫信。”

  讓娜心如刀割，知道他是準備寫遺書。她從抽屜裏找出信紙，從桌上拿起一支鋼筆，雙手顫抖著交到他手上。

  葉縱橫拿起紙筆，來到書桌前。他文化程度不高，在大腦裏盡力回想著他所知道的遺書範本。慢慢地，他腦海裏回想起初中背過的一篇課文，但隻記得前麵幾句：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

  但他文采不好，隻能模仿著，用白話文寫道——

  “素素吾妻：見字如麵。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法人奸詐無信，誘捕關押我於河內，以炮轟廣州灣相要脅，為了廣州灣二十萬無辜人民的安危，我不得不以身赴死。

  素素，你不必過於悲傷。十五年前，我本是已死之身，後獲得奇遇而重生，收獲無數，能得到你和她們的愛，實是我人生之萬幸，縱然今日遭此橫禍，亦是無怨無悔。人固有一死，如此死法，當重於泰山。

  我走後，所有穿越者及葉府家人可憑借艾西婭的時空光圈回到原時空，繼續你們的生活。其餘人等，可發放安家費，各自遣散，切不可存與我複仇之念，白白送上性命。

  看此時空之中國，死亡隨處可在，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殖民者侵略可以死，軍閥橫行可以死，經曆了此時空之混亂，方覺和平盛世之珍貴，故你們要好好珍惜。

  振堂、景琛、明軒、少哲尚幼，阿鳳、思葉腹中胎兒尚未出生，無論親疏。你要一視同仁，悉心培養，使他們成為國家有用之材，為中華民族之偉大複興而努力奮鬥。

  我在原時空的父兄，有勞你與飛鴻多多關照，兒子不孝，生養之恩，來世再報！

  另，葉府所有女人均不可為我守節，更不可殉死，否則我將在泉下不得安生。切記！

  素素，請原諒我不能在這個時空給你專一的愛，也不能愛你到永遠。但我的所做所為，自覺無愧於天地，無愧良心。我死後，墓碑上無須刻寫一字，任由後世評說吧！

  素素，若有來世，我願與你在和平年代做一對普通夫妻，工作之餘，便到全世界旅遊，世界那麽大，真想去看看。人之將死，方覺平平淡淡才是真！

  人生漫長，放眼未來。來世再見，萬望珍重。”

  他從來沒寫過這樣長的信，幾易其稿，花了半天時間，才端端正正抄在一張信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