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金鋪事變
作者:海邊的老虎      更新:2020-12-15 08:54      字數:2314
  這時,艾西婭走上三樓,對葉縱橫說道:“鄧老爺和夫人在樓下等主人下去。”

  葉縱橫知是大盛金鋪之事。民國時金鋪盛行,大盛金鋪是廣州灣最大的金鋪之一,主要是買賣黃金以及鄧家的鑲金翡翠飾品。在這個亂世,黃金跟鴉片和糧食一樣,都是硬通貨。民間黃金買賣典當,達官貴人購買首飾,都是在金鋪進行。

  葉府有一輛自有馬車,三人便坐上馬車前往大盛金鋪。在車上,葉縱橫才大致了解到事情的緣由。原來,大盛金鋪的掌櫃姓蔡文宏,40歲,吳川梅菉人,本是個八麵玲瓏的生意人,與法國人、軍閥、土匪都有交往,每年也上繳“人情水”。

  然而,上月蔡掌櫃在海上遇到海盜身亡。家裏僅餘的幼子僅10歲,長女18歲,一個正房夫人和一門小妾,都是足不出戶的小腳婦女,理不得事。現金鋪的生意由長女蔡若蘭勉強支撐。

  蔡掌櫃的堂弟蔡木養見蔡家隻剩女弱,眼饞蔡家的生意,便勾結廣州灣碼頭的“三點會”,企圖將金鋪據為己有。

  三點會是清代民間秘密結社組織。天地會以“反清複明”為宗旨,以“洪武”(明太祖年號)的洪字為代稱。對內稱“洪門”。會員間互稱“洪家兄弟”。洪字有三點水偏旁,故又稱“三點會”。

  天地會有“三點革命詩”說:“三點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門莫通風,養成銳勢複仇日,誓滅清朝一掃空”,這也與三點會名稱的由來有關。會員成分有農民、手工業工人、城鄉勞動者和無業遊民,也有地主分子參加。

  雷州半島“洪拳”非常普及,也是跟三點會的勢力不可分,戴朝恩就使得一手好洪拳。李福隆也曾是三點會的一個頭目。辛亥革命後,三點會勢力在雷州半島漸弱,但仍然在廣州灣碼頭活躍,以開辦賭場、妓院和收取保護費為生。

  “這三點會的堂主是誰?”葉縱橫問道。

  “聽說最新的堂主姓陳,江湖上叫做‘黑眼元’……”

  居然是他?戴朝恩的結拜兄弟。真是冤家路窄。也難怪戴朝恩使得一手好洪拳。隻是這黑眼元武功平平,又是如何當上三點會堂主的。這可奇怪了。

  馬車快到金鋪的時候,葉縱橫便聽到鋪頭裏有十幾個人聲,似乎在爭吵什麽,又有槍枝刀械碰撞之聲。

  “有人在鋪頭裏,小心!”葉縱橫低聲說道。“我先下車看看,你們慢慢來!”

  穿著長袍馬褂的葉縱橫跳下馬車,壓低了氈帽,悄悄走近裝修豪華的大盛金鋪,隻見兩幫人正在對峙中。有人拿著步槍,有人拿著馬刀。

  擋在金鋪門口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一條油亮粗黑的辮子,遠看身材不錯,轉過左臉來皮膚白皙,五官立體,相貌甚美,頗有幾分胡梅的模樣,但氣質上柔弱許多。

  葉縱橫正讚歎是個美人時,這姑娘全臉轉過來,右臉上卻有巴掌大一灰黑痣記,從眉毛覆蓋到嘴角。這個反差把葉縱橫都嚇了一跳。原來,這便是金鋪長女蔡若蘭了。她身後跟著幾個金匠和十來個家丁,都拿著槍枝與馬刀。

  對麵一男子應該是她的叔叔蔡木養,相貌跟她有幾分類似,嘴唇上方有一塊拇指大小的印痣——看來是有什麽家族遺傳病,他正在說話:“賢侄女,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何必守著蔡家的產業?莫非是想帶到夫家?沒這個道理吧?”他身後也有十來個拿刀槍的男人,應是三點會的人。

  蔡若蘭回道:“叔叔不必擔心,我過幾日便去自梳,一世不嫁人也罷。這產業是我阿爸留下來的,待我弟弟長大,我便讓給他,斷沒有讓外人插手的道理!”語氣軟弱中帶著堅定。

  過去廣州與珠江三角洲的未婚女子都梳著一條長辮子掛在背後,結婚時,由母親或女長輩替其把辮子挽成一團緊貼在腦後勺,稱為髻。

  自梳女就通過一種特定的儀式,自己將辮子挽成發髻,表示永不嫁人,獨身終老。但一經梳起,終生不得翻悔,父母也不能強其出嫁。日後如有不軌行為,就會被鄉黨所不容,遭受酷刑毒打後,捆入豬籠投河溺死。

  清末民初,廣州灣受廣府文化影響,加之經濟較發達,也出現了自梳女群體,赤坎還有自梳女集資修建的“極善堂”。

  蔡木養冷笑道:“若不讓我接手也行。三點會新任陳堂主已經發話,所有廣州灣鋪頭必須預交三年保護費!大盛金鋪財大氣粗,這區區1萬個大洋,難不到賢侄女吧?或是用金條來頂都可以!”

  “哼,豈有此理!老板在世時,一年最多交50大洋,一年一結,哪有預交三年的道理!”旁邊一拿著槍的男子憤憤說道,看樣子是金匠。

  “刁你老母,你是什麽東西,主人家講正事,有你插話的份的?給我打!”蔡木養正好要找茬發作,這金匠這下倒黴,撞上了。

  “呯”一槍,剛說話的金匠便中了槍,不知打在哪裏,整個人便趴下了,深紅的血在地上溢開。

  蔡若蘭大驚失色,慌慌張張抓起一把駁殼槍,但哆嗦著不知怎開槍。雙方已經在街上鬥起來,呯呯呯槍聲四起,多人仆倒在地。當時廣東民間有100萬支槍,金鋪銀樓錢莊,都備有軍火和團丁自保,大盛金鋪也不例外。

  “住手!”葉縱橫叫道,但沒人理會。

  見發生了槍戰,看熱鬧的人也嚇得散開。

  蔡若蘭見自己人倒了三四個,血濺當場,大驚失色,雙手拿著槍,但怎麽也扣不響。

  這時,一支溫暖的手握住了她持槍的手,幫她撥開了保險。然後將槍指向蔡木養,一個沉穩的男聲喝道:“叫人住手!”

  蔡木養見一個穿長衫戴氈帽年輕男子突然出現在侄女身後,也嚇了一跳。他拔槍就射,也不管侄女死活了。

  葉縱橫左手抱住蔡若蘭身子一斜,躲過這槍,右手抓住她的手,一槍便將蔡木養擊倒,然後一槍一個,蔡木養身後的人瞬間倒下了五六個,這才扳回了局勢。

  此時,一聲口哨聲響起,一個法國警察帶著幾個西貢綠衣兵趕到。

  蔡若蘭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在極度緊張和恐慌中度過,無奈之下才寫信給鄧家,也沒抱多大希望。為保護家人和父親留下來的家業,她強撐到現在,已經耗盡了所有力量,突然有個溫暖的胸膛可以靠一下,她精神一鬆懈,腳一軟,便倒在葉縱橫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