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54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527
  “剛才誰給你打的電話?”尋柳不再追究胎盤的事了,看那意思就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轉而又問起另外一件事來,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邁樣子,“我看你氣的要命,臉色也很難看。”

  “噢,是譚向東這孩子打過來的,”桂卿就好像被人提醒著不得不回味了一下剛剛吃過蒼蠅這事一樣皺著眉頭答道,“前一陣子單位裏又弄了一個活,準備向省廳申報一個大項目,他們把我也拉了進去。我不是因為小孩不好的事請假了嘛,結果他們非得揪著我不放,該我幹的活還是一點不少地讓我幹,譚向東主要就是說這個事的。”

  “你都忙成這樣了,他怎麽還跟著腚後邊催你啊?”她也跟著皺眉抱怨道,因為對這個譚副局長她從他的嘴裏多少也是了解一些情況的,那個人也不是個好鳥,“離開了張屠夫,就吃不上豬肉了嗎?”

  “唉,單位不就是這樣嘛,”他較為無奈地歎道,話語當中多少都有點麻木了,“能幹的累死,不能幹的閑死,活總是跟著人跑。你說小奇采病得這麽厲害,另外還有個小清音,我就是渾身是鐵,又能打多少釘?剛才我給譚向東一解釋,我說我已經請假了,而且家裏確實有事,真抽不出空來顧項目申報上的事,你猜這孩子他怎麽說的?”

  “他怎麽說的?”她連忙問道。

  “他說,你在醫院弄弄就是的。”他又氣又急地說道。

  “我××××,他家的親人要是趟醫院裏病得很厲害,他還能有心情在醫院裏幹工作嗎?”他接著痛罵道,罵著罵著心情就好點了,看來有些事情確實不能老是憋在心裏,“再說了,就是我想幹,想積極,醫院裏也沒有這個辦公的條件呀,對吧?”

  “那還用說。”她夫唱婦隨道。

  “你說他這個××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繼續罵道,可見當時有多惱火,“居然能說出這種喪良心的話來。”

  “不是個熊玩意唄,你理他幹嘛?”她不輕不重地跟著罵道,仿佛罵了幾句狠話就能改變譚向東的人品,或者就能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喂狗一樣(估計狗肯定也會嫌腥,不願意吃這廝的臭肉),“這些家夥都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有時候一點人性都沒有,一點都不講究,就知道欺軟怕硬、欺下媚上,對老實人一訛再訛。”

  “唉,沒有點狠心能幹到那個位置嗎?”他非常無奈地笑道,又覺得自己既然看透了這個理,也就不應該這麽難受了,可問題是他根本就控製不了自己,所以該怎麽難受還是怎麽難受,“都愛惜這個愛惜那個,心疼這個心疼那個的,那公家的活都安排給誰幹?”

  “什麽是官?”他又滔滔不絕地延伸開來,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有道理,她要是不聽那可真是有點可惜了,“官字兩張口,官就是專門指揮別人幹活的,屬於典型的動嘴不動手的角色,而不是帶著別人跟他幹活的。所以啊,他們平時一個一個都呱啦呱啦的,不管遇到什麽事都顯得有多能似的,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懂的事,結果一到正經事上就拉倒了。尤其是那個譚向東,肚子裏什麽貨色沒有,一天到晚就知道縮著烏龜腦袋到處找酒喝,而且臉皮還特別厚,簡直比城牆還厚……”

  “要不然人人都爭著去當官了,”她笑著諷刺道,比他還要通達幾分,“能撈油水先不說,至少不要親自幹活了,對吧?”

  “享受在前,幹活在後,吃苦更在後,”他有感而發道,雖然也知道這樣想難免有點消極,但是卻非得說出來才略微好受點,“這是當官的基本動力,也是大多數人非常普遍的想法。”

  “當然了,當官的當中也有那種一心為了別人,一心為了大眾,而很是考慮個人利益的好人,”為了避免在邏輯上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他又較為客觀公正地提道,“但是他們畢竟是少數,隻能代表一類人,而不能代表所有的人,更不能代表普遍意義上的人。”

  “當官是一回事,做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很罕見地這樣議論道,說得還真像那麽回事,“這是兩種完全不同性質是事,不能混為一談。有的人雖然當了官了,但是身上的人味卻淡了。”

  “唉,咱就別操這些淡心了,和咱關係也不大,反正我是八輩子也當不了官了。”他接著就自嘲道。

  這話倒是真的,他這種人怎麽能當官的?他要是能當官的話,那是個人都能當官了,而且天下肯定會大亂特亂。

  “哎,對了,我記得你一共也沒請幾天假呀,”她有些不解地說道,忽然就想起了這件事,“應該耽誤不了多少活啊,譚向東他怎麽就那麽著急地跟在你腚後頭讓你幹這幹那呢?”

  “我替別人幹活,那沒事,這個誰都沒意見,要是讓別人替我幹一點活,那就比登天都難,你明白嗎?”他非常心酸地冷笑道,絲毫不打算掩飾他心中對某些人和事的鄙夷不屑之意,盡管他這樣說在現實中一點意義都沒有,“假如你要是譚向東本人,恐怕你也會硬壓著我幹的,而且還壓得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如果我稍微有點抵觸情緒,或者發點牢騷的話,那麽好了,一定會被你抓住把柄,一定會被你告到一把手那裏的,而且我還永遠都沒解釋的機會,這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嘛。我前邊幹了一萬件事沒有什麽功,後邊不幹一件事就是過,而且還是罪不容赦的大過。”

  “嗯,確實也是這麽回事,你說得比較到位。”她也有些悲涼地點頭回應道,或許是心疼他,或許是憐憫他,或許是輕輕地看不起他,反正她也說不很清楚自己的意味。

  “不過呢,”她又斟酌著建議道,並且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臉,“我覺得你還是得上恁一把手家裏走一趟,多少也送點禮,讓他麵子上好看點,這樣你請假的時候也好說話呀,對吧?”

  “我前邊請假也是按程序來的呀。”他道,有些著急了。

  “你著什麽急呀?”她白愣著兩隻眼睛指責道,心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覺得他遇事就是愛沉不住氣,“按程序是不假,但是你沒專門找恁一把手匯報這個事呀,對吧?”

  他不說話了,隻能好好地聆聽她的教誨了。

  “光副職批你假了,但是一把手沒發話呀,所以他們幹活的時候當然照樣找你了,而且以往他們經常你,支使你都支使習慣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她像個溫柔至極的標準好女人一樣循循善誘道,如同伺候已然喝醉酒的他,“你要是直接找一把手批假,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既然一把手都同意了,誰還好意思再支使你?”

  “問題是,我這樣的小兵請假,按規定不需要一把手親自審批的,因為請的天數不夠。”他還想為自己辯解,卻不覺得自己呆傻。

  “對,雖然你說得有道理,”她先揚後抑道,真如敲核桃一般費勁,“但是呢,你現在按規矩來,他們不是照樣訛你,踩擠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