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12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374
  一樓髒二樓亂,三樓四樓住高幹,五樓六樓窮光蛋,桂卿受這首小時候他就已經耳熟能詳的順口溜的影響,買房子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頂層六樓。因為買六樓這個事是尋柳心中永遠都難以去掉的痛,所以她每次和他一塊爬樓的時候,都需要在他的拚命鼓勵和認真檢討下才能有力量完成腳下的壯舉。

  有錢誰買頂層呀?這自然也是沒法的事。

  這天晚上閑來無事,懷孕四個月左右的尋柳破天荒地非要自己到樓下的超市買點東西不可,桂卿索性就由著她下樓去了,他樂得獨自一人在家稍微清靜一會。因為這種非常難以預測的快樂來得太過突然,所以一時半會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打發這段極其寶貴的時間了。眼下的他雖然不知道究竟該幹點什麽才好,但是有一點是很非常明確的,那就是絕對不能幹她平時反對的事情,也就是必須得保證等一會她回家的時候不會因為他正在幹著的某件他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大發雷霆。可惜的是,能夠讓她大發雷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得比傳說中舊社會窮人身上的虱子還要多。最後,思來想去的他還是覺得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好好地躺一會是最合適他幹的事情,同時也是他所能做的最為明智的舉動。

  “無為乃是大為。”他自我安慰道。

  “我一出門,他就解放了。”她幾乎每回獨自出門都會這樣酸酸地想著,也不知是因為什麽。

  是對他沒有信心嗎?她一直都不知道。

  “她一出門,她就會認為我會認為自己解放了。”他經常在她獨自出門的瞬間這樣想著,以使她的想法不至無故落空而失去了相應的對手。

  他太了解她了,就像她太不了解他了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殺回來了,猶如神兵天降。

  “快開門,快開門,快點,快點呀,你磨蹭什麽的?”她緊張而用力地敲打著自家的房門,就像身後有一百個壞人在拚命地追她一樣,同時嘴裏慌慌張張地喊著,“快嚇死我了,快開門……”

  正在仰麵閉目地神遊四方的他忽然間一聽她這樣沒好歹地敲門和叫喊,心裏跟著“咯噔”一下子,瞬間嚇得就有些受不了了。他知道,對於她這種嬌嬌弱弱的從小就沒吃過什麽大虧的女孩子來說,即便是沒有身孕,平時遇到一點小事她也會被嚇破膽子的,那就更別提現在的她可能遇到的各種可怕的情況了。此刻,他一邊趕緊去開門,好放驚慌失措的她進來避險,一邊在腦子裏就沒往好地方想,準備迎接某種十分不好的局麵。他也是被嚇得不輕,隻因為她被嚇得不輕。

  “嗚——嗚——”她的聲音先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房門在樓梯的燈剛一亮起後立馬就被打開了,她直接就把整個身子撲進了他寬大而溫暖的懷裏,也顧不得這個舉動是否會碰到她肚子裏的孩子了,同時又放聲地大哭起來,可算是找到親人了的樣子。

  “長蟲,大長蟲,那麽粗的一條大長蟲。”她趕緊將剛才遇到的驚恐情況報告給他,好尋求他的幫助和慰藉。

  “擱哪了,擱哪了?”盡管心裏同樣感到害怕,但是他仍然壯著膽子將懷中緊抱的她輕輕地向屋裏轉了一下,然後就向門外探出頭去,同時高聲地問道,“你擱哪看見的長蟲?”

  “沒事,不要怕!”他終於想起了這句話。

  “就在樓下邊的花池子裏,”她一邊劇烈地顫抖著頭和身子,一邊極不情願地哭著向他描述著當時恐怖異常的情景,以至於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肩膀,“那麽大的一條長蟲,黑乎乎的,我覺得得有將近2米多長,看著可粗了,就和電視上演的那種大蟒蛇一樣,我下去的時候它正從花池子往外爬呢,可把我給嚇死了,我的個親娘唻——”

  “我覺得不可能吧?”他有些疑惑地說道,同時也想再次寬慰一下已經被嚇破膽子的她,她這回的表現可不是裝的,“小區裏住了這麽多人,怎麽會有那麽大一條長蟲出來呢?”

  “這黑天半夜的,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把繩子當成長蟲了?”他猜測道,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我絕對沒看錯,那就是一條長蟲,”她語氣特別堅定地說道,同時心裏還暗暗地恨他居然不相信她,真是夠瞎賤的,“當時它還亂動呢,差點就爬到我跟前了,可嚇死我了——”

  “哎呀,我不能提這個事,”她又異常驚恐地說道,“一提起來我還嚇得要死呢,不說了,不說了。”

  “哎,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事呀,”他突然自我解嘲道,心中殘存的那點可憐而又卑微的樂觀主義情緒在不經意間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這是典型的天降異象的節奏呀,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這可不是一般人想碰就能碰見的稀罕事。”

  “我給你說啊,”他煞有其事地解釋道,“凡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那些曆史上偉大的英雄人物,他們在降生的時候往往都會發生很特別的事,比如漢高祖劉邦出生之前,他的母親就曾經看見一條金光閃閃的巨龍。你看你現在懷孕了,然後又突然在一個住戶這麽密集的小區裏見到了那麽大一條長蟲,這肯定是很不尋常的事,對吧?”

  聽他這麽一通胡說,她不禁想笑了。

  “這說明你肚子裏懷的孩子不是一般人物,”他接著胡扯道,反正準不準的也沒人來和他較真,“將來肯定能成就一番偉大事業的。”

  “當然了,”他又補充道,也知道不能把牛皮給吹破了,“就算是這孩子將來幹不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最起碼也不會是那種日日囊囊或者窩窩生生的普通人……”

  “嗤,你以為你是誰啊,”她故意冷著臉嘲笑道,似乎已經把害怕大長蟲這回事給忘記了,“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你自己!”

  “照什麽照,我不是很好嗎?”他懟道。

  “你覺得你有那個命嗎?”她開門見山地譏諷道,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說客氣話了,“恁家老林上有那棵蒿嗎?”

  他本來想像小時候那樣,開個玩笑說“俺家老林上雖說沒有那棵蒿,但是我可以上別人家的老林上偷一棵啊”,但是一想到她肯定會借機狠狠地褒貶他一頓的,便直接罷了這個念頭,就如同一根燒得正旺的蠟燭突然被一股歪風吹滅了一樣。打從認識她之後,他心中有多少如火的熱情就是這樣硬生生地被掐死在了弱不禁風的萌芽狀態,他心裏是最清楚的,可惜就是不能當著她的麵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