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66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322
  “那好,還是我親自告訴你吧,”曉櫻使勁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因為這的確是很難下定的決心,然後才緩緩地說道,“這樣的話,或許你的感受會不一樣。”

  桂卿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想知道怎麽個不一樣法。

  “其實這事說起來也有好幾年了,”她終於肯向他吐露真情了,不過卻是另外一種讓他感覺非常意外的真情,“我得了腦瘤。”

  “腦瘤?”他歪著頭輕輕地重複道。

  他這話說得非常平靜,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想要表現得從容不迫一些,就是那種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的架勢,卻是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不過她現在是不在乎這些的,因為她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他身上,盡管她的話就是說給他聽的,她確實該看看他的表情。

  “不過當時醫生說是良性的,”她接著解釋道,這就有點掉價了,其實她完全沒必要這麽說的,但還是控製不住慣性的影響,“隻是一種比較罕見的囊腫而已,後來就動手術摘除了,而且從術後的情況來看恢複得還算不錯,基本上對日常生活沒什麽影響。”

  他點點頭,好像很懂的樣子。

  “噢,對了,你平時不是也沒怎麽看出來嗎?”她又優雅地笑道,想給他一個燦爛如花的麵容。

  說完這話,她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長氣,然後再次和善地笑了笑,且笑得特別璀璨奪目,純潔無瑕,就等待著他的回應了。她盡管表麵上看起來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可實際上卻覺得時間過得好慢,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卻好像幾個世紀那樣漫長難捱。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最終也沒說出來點什麽。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其實作為一個出身農村的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來講,他又能怎麽反應呢?他哪種反應都不對,都不好,都不是他想要表現出來的樣子。任何時候他都要給她展現出最好的一麵,最有美感的一麵,可是一直以來他做得都不夠好,自己都不甚滿意。為此,他已經傷心和難過無數次了,可就是改不好。

  “你恐怕沒想到這個情況吧,”她想立即驅散眼前的尷尬之意,於是佯裝從容地苦笑道,因為談話之間偶然出現的這種空白比什麽洪水猛獸都可怕,都能讓人覺得膽戰心寒,不能承受,“我的身體竟然會這麽差,會有這麽大的問題,要命的問題。”

  盡管她也知道,有這種病絕不是身體差這麽簡單的事,但她還是這麽直白地說了,她的本意就是為了實實在在地避免這個不好的消息在他的心裏引起的比較強烈的不適。現實的結果也是這樣的,他非常及時地表達出了一種特別難能可貴的淡定和平靜,這讓她感覺非常欣慰,都欣慰到願意向他托付終身的地步了。她本能地覺得,告訴他真相對於他來講應該是一個比較沉重的打擊,如果他是真在乎她的話。說起來他怎麽可能不在乎她呢?她又不是一個在為人處世方麵感覺遲鈍的人,又不是一個在感情方麵傻乎乎的人,當然能精確地明白這一點。

  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是對的,他本就敏感而多情的內心確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而且一時半會都很難恢複正常。他雖然也理所當然地想到了“晴天霹靂”和“天崩地裂”之類的字眼,但老是感覺那些可怕的字眼其實離他很遠很遠,甚至根本就和他牽扯不上什麽聯係。也許這種比較經典的情節在電影和電視劇裏經常能見到,但是在多年以來的現實生活中他卻從來沒有碰到過,因此不免有些難以理解和接受,畢竟他活得還不夠長,所見還不夠多,所思還不夠深。他確切地知道,一定有一種難言的悲傷和陰鬱在以後的日子裏默默地等著他,讓他細細地品味和咀嚼,但是眼下應該沒什麽大的問題,也沒什麽大的障礙,因為麵前的她笑起來依然還是那麽陽光,那麽好看,似乎一點點問題都沒有。

  一時半會的,她又死不了。

  隻要人不死,似乎就不必懷念。

  “嗯,你還別說,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他想通過這話來表明她以前看起來確實非常健康,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可是又擔心她會因此覺得他原來不太關注她,所以不免有些猶豫,說話就有些卡頓。

  “噢,那真是太好了。”她開心地笑道。

  “不過呢,”他轉而又道,想讓她的開心持續得久一點,“就算你現在說了,我也沒怎麽看出來,嗬嗬。”

  “寬我的心,是吧?”她開心地笑了,正如他所願,然後隨手拿起桌邊一把非常精致可愛的紙扇子,輕輕地扇了起來,她現在要的壓根就不是風,而是那個極具風情的動作,他喜歡的動作。

  “是吧?”他不失時機地逗了她一下。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她接著笑道,顯然已經從巨大的陰霾中走了出來,“那就是在關鍵問題上喜歡努力表現得毫不在意,一臉的輕鬆,而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和感受。”

  他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起身走到一旁,把那台搖頭扇的檔位又提高了一檔。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她身旁的桌子上擺著一張稿紙,上麵工整地寫了幾行文字。他匆匆地掃了一眼那種素潔無暇的稿紙,又用眼神征詢了一下她的意見,見她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走過去拿起那張稿紙,輕輕地念起了上麵娟秀的文字:

  於麗煙波青,一潭碧葉濃。踏浪搖入水光屏。寂寂荷塘綠汀,望絲絲雨停。雙魚掠孤影,嬌蓮獨娉婷。水波含香亦含情。恰好途徑,恰好雨荷醒,恰好初霽晚晴,曉風作曲聽。

  待他整個地把這首詞念完,然後想要看看作者的表情時,卻發現她坐在椅子上已經進入一種非常奇異也非常罕見的狀態中了。她好像是在仔細地傾聽他的聲音,又好像一點也沒聽進心裏去。她大概完全沉浸到自己遐想出來的某種無比美好的境界裏,從而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他不得不再次深深地以為,此刻的她像極了一朵在春天裏肆意盛開的紅葉桃花,靜則豔麗無比,動則香滿人間。這種鮮活而美好的感覺曾經多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他的夢境裏,對此他很熟悉,很有感情,永遠都不會忘記,直到確實能夠忘記。

  過了好久,她才從那種無盡冥想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轉而和他談起了高峰是如何追求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