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27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804
  就在桂明走了之後沒兩天,桂芹就回老家了,而且還帶回來硬邦邦的3萬塊錢,說是送給弟弟桂卿的,好幫著他到街裏買房子娶媳婦。等桂芹開開心心地回北埠之後,道武、春英和桂卿才能稍微安下心來仔仔細細地考慮一下近期發生的一連串的大事情。

  現在的局勢已經非常明朗了,桂明買房的3萬再加上桂芹及時支援的3萬,有了這6萬焦幹的老頭票子墊底,交上街裏房子的首付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全家人辛辛苦苦地攢錢,掙命勞力蓋的房子最後總算沒流入外人之手,而且桂卿買房子的首付錢也有了,多少天以來重重地壓在道武、春英和桂卿三人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桂卿本人除了有一種劫後餘生和痛徹心扉的強烈感覺之外,還對姐姐桂芹、弟弟桂明,特別是他的未婚妻尋柳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和看法。關於姐姐的錢是怎麽來的,弟弟的錢又是怎麽來的,他們拿出這麽多錢之後會對他們今後的生活產生什麽樣的影響和後果,他是絕對不敢去想的,當然就更不敢去問了,反正他本能地覺得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情。他覺得這個問題,他終其一生都難以去麵對和觸及,上帝大概說過每個人都有原罪,也許這就是到目前為止他所犯下的最大原罪,一個永遠都不能被饒恕和原諒的原罪,一個他永遠都贖不完的原罪。

  他毫無疑問地背負上了一個沉重的十字架。

  微風輕送的晚上,他躺在那張用已經發白了的粉紅色老舊被單子鋪就的單人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帶著比較陳舊的特殊草香味的厚厚的草苫子在床架子上鋪著,被他壓得吱吱作響,仿佛裏麵有一群得了狂躁症的老鼠在亂竄。家門口南邊的田野裏不時飄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麥花香,讓他忽然有了一種很特別的親切感,覺得那就是他生命裏最原始的氣息。一時間,對這個美麗小山村的眷戀和熱愛之情強烈地迸發出來了,遠遠地超過了他心理上所能承受的底線。他從認真地未想過,自己竟然如此深沉地愛著這片土地,愛著這個村子裏所有的人。

  他閉著眼睛都能栩栩如生地想象到,家門口靠近路邊的那一大片菜園裏長著的各種新鮮的時令蔬菜是什麽新鮮景致。小巧別致的紫色土豆花已盡開敗了,油綠油綠的帶突出條紋的土豆葉子正蓬勃地生長著。在一壟一壟的土豆中間,排成一行行的是綠白色的小蔥,它們像一根根微型火箭一樣紛紛指向高遠遼闊的天空,為自己編織著一個個非同凡響的飛天夢想,又像一個個幹淨利索的小家碧玉在列隊做閨中遊戲一樣。菜地四周零星地長著的一些核桃、山楂、大棗、桑葚等果木,差不多都已經開始結果了。其中有幾棵毛桃樹,上麵早就結滿了雞蛋大小的青桃,青桃上麵布滿了白色的絨毛。和桃樹插花長著的還有不少石榴樹,眼下正開滿了火紅的花朵,像一個個用紅蠟澆築出來的小喇叭一樣,別有一番特殊的風情在上邊,煞是好看。

  和這種令人陶醉的初夏田野風光給人的印象完全相反的是,村裏的唐建英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在桂卿家所上演的那些令人惡心的種種做法。原來,早在陳向輝在村裏大權獨攬、說一不二、威風凜凜的時候,村裏就借了唐建英10萬塊錢,當然了,那個錢肯定也不是白借的,利息應該很高,多少年了村裏一直都沒把本錢還給唐建英,每年隻是固定地還一些利息。現在,風水變了,輪到桂卿的小姑夫田福安上台了,田福安上任後沒多久,就憑著自己的本事從上級一些部門弄了很多錢過來,給村裏頭搞各種建設。唐建英知道村裏現在有錢了,於是多次向田福安追要這個欠款。可是田福安從來就沒怎麽理會過他,並說這是陳向輝以前欠的錢,他這個“倒黴透頂”的繼任者隻能等村裏的錢確實有富餘了才能還他。一貫狡猾多計的他之所以遲遲不還村裏欠唐建英的錢,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光這幾年村裏支付給唐建英的利息錢其實早就超過他的本錢了,這家夥純粹就是想好事,想從村裏多為自己套錢而已。就算是傻瓜也能看明白這裏邊的那點道道,當初陳向輝代表村集體和唐建英簽訂的借款合同,明顯就是他們串通一氣設好的局,其實質就是幫著唐建英這頭狼披著合法的外衣黑村裏的錢而已。這些羽人,好事當然也幹過,但是壞事也沒少幹,是非功過也不好評說。

  當唐建英這邊一聽說道武準備賣家裏的新房子,好給桂卿到街裏貸款買商品房去時,那邊趕緊轟隆隆地跑到張家來,多次動員道武去和田福安提提,讓田福安趁著現在村裏有錢趕緊把欠他的錢還上,然後他再把村裏還他的這個錢轉借給道武,以解決張家眼下麵臨的難題。

  “二哥,我借給你的錢,你根本就不要考慮還的事,”唐建英好幾次咧著個大嘴,露著兩排焦黃的大板牙,一邊肆無忌憚地往地上吐著濃痰,一邊在道武麵前沒邊沒沿地吹噓和許諾道,“你什麽時候有錢什麽時候給我,要是實在沒有就算了,我絕對不會整天跟你腚後邊要的,支持俺侄子,就是支持咱自己……”

  “叫我說,你看看俺那兩個侄子桂卿和桂明,還有俺那個侄女桂芹,他們哪個將來能混孬的呀?”他又搖唇鼓舌地攪和道,猛一聽還真像是好心,其實這個好心也沒好到哪裏去,裏邊包藏的私貨也不少,“肯定混不孬啊,叫我說,絕對個頂個都是好樣的,肯定比一般人強一百帽頭子。所以說,別管碰到什麽困難,那都是暫時的,眼前的,其實根本用不著賣房子。再說了,不到萬不得已確實沒路走的時候,那個老宅子能隨便賣嗎?咱莊上多少有本事有錢的人,擱外邊混得再好,都沒個賣老宅子啊,是吧?”

  麵對巧舌如簧的唐建英,道武還能說什麽?

  “更何況那個房子還是二哥你辛辛苦苦操持著新蓋的,還沒正兒八經地住人呢,對吧?”唐建英大嘴一張一合地又繼續說道,口才並不輸古代的諸葛亮,“所以說,現在絕對不能賣,貴賤都不能賣,賣地賣房那都是在實在沒法的情況下幹的事,咱眼下不是還有辦法嗎?俗話說車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福安是小卿的親姑夫,我就不信他眼看著小孩犯難為,就好意思不伸手幫一把?那要真是那樣的話,他還是個人嗎?你說他現在擱台上,說一句算一句,幫誰不是幫?他既然有那邊本身,幹嘛非得幫著外人啊?這又不是多難的事,他隻要從村裏拿出點錢來,都是九牛一毛的事,就能把該我的那點陳年舊賬還上,我就能直接轉給你,就能幫你解決眼前的大難題,對吧,二哥?”

  “其實這個事擱他手裏根本就不是個事,”他咽了咽唾沫後又鼓噪道,“這裏邊的道道我清楚得很,他要是不同意這個事,那可就說明恁兩家的關係還不到底——”

  “二哥,我說話你也別煩啊,嘿嘿……”他又補充道。

  為了這個空中樓閣一樣的破事,唐建英這貨已經來桂卿家不下七八趟了,每次來他都東扯葫蘆西扯瓢地說上半天,每次他都會把無數的濃痰吐在桂卿家堂屋的地麵上,然後再用右腳旋轉著碾上好幾遍,每次他都要吸掉自己帶來的用來炫耀身份的半盒子好煙,每次他都要喝掉道武家半暖壺開水,以顯示他杯子裏的茶葉經得起久泡,別管兌幾遍開水都不帶變色的,他的陰魂不散和死纏爛打,每次都搞得道武一家人煩不勝煩,但是攆又不能攆,隻能幹忍著。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有了桂芹和桂明給的錢,張家留在村裏的三口人終於可以不用再看著唐建英這隻綠豆蒼蠅在眼前飛來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