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8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627
  年終歲尾,正趕上村裏最上麵的階層大換血。

  正如蛇蛻皮一般,到日子了。

  兩隻炮子子眼像抓鉤子一樣盯著首座位置最緊的人就是田福安了,他最近不知抽的什麽風,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邪勁,竟然決心要接替已經放出風聲來打算要徹底“金盆洗手”的陳向輝,來當櫻峪村的新一掌門人。他覺得櫻峪村的老少爺們和姊妹娘們,甚至包括很多狗屁不懂的小孩子,以及許多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混社會,時不早晚地才回來一趟的本村人都和他一樣,對陳向輝這頭坐地虎忍受得太久太久了,這個古老而淳樸的小山村太需要一位新的當家人了來徹底變革一下了。既然朝代都能更迭,皇帝都能輪流坐,那憑什麽陳向輝霸占多年的位置他田福安就不能上去坐坐呢?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雖然他未必就聽說過,但是他心裏的想法大致就是這樣的。

  其實,他的感覺是對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陳向輝這頭史前巨獸就是再英明偉大,工作幹得再有聲有色,再適合幹這個角色,他也不應該在這個位置上幹這麽久,或者說霸占著這個耀眼的位置這麽久。是人都會不可避免地犯各種不同的錯誤,是人都會經曆從人生最輝煌燦爛的頂點逐漸向漫長而又無奈的低穀滑落的命運。這是任誰都躲不開也繞不過的事情,無論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有多麽優秀,多麽光榮。尤其是當這個人年齡越來越大並且資格越來越老的時候,諸如固執己見、黨同伐異、獨斷專行等此類在外人看來十分刺眼和荒唐,而恰恰當事人最難察覺和反省的壞毛病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近幾年來,陳向輝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為已經越來越像一個昏庸無能的老猴了。盡管他百般留戀、萬般不舍自己屁股底下的那把交椅,但是江山易主、除舊革新的時代還是伴著呼嘯的北風日益地臨近了。

  曆史潮流,浩浩蕩蕩……

  近年來,以陳向輝為首的村裏大大小小的角色們在田福安的雲湖山莊裏吃喝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們從來都沒怎麽給過錢、結過賬,田福安手裏一摞一摞的全是白條,仿佛那些白條就是真錢似的。這筆錢積累到現在已經不是個小數目了,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既然是賒賬,那麽田福安這貨肯定都是照最貴的價格往死裏計算的。

  他是什麽人呀?

  他又是幹嘛吃的?

  欠飯店的錢陳向輝必須還,否則的話田福安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關於這一點他老人家太清楚不過了。最後,思來想去地考慮了很久之後,他終於有了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主意,那就是幹脆大膽地推薦田福安接替他幹。他認為自己在北櫻村幹了這麽多年,該吃的也吃了,該喝的也喝了,該拿的也拿了,該玩的也玩了,但凡是村裏能撈點油水或者沾點便宜的地方,哪怕是老鼠窟和叫花子洞裏也都讓他至少算計十八遍了,如今的北櫻村除了一大攤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狗連蛋爛債務之外,確實也沒啥留戀頭了。見好就收、急流勇退、善始善終,這些他以前從未拿正眼瞧過的各種字眼現在全都一股腦地往他眼前亂竄,不停地鼓動著他趕緊收手撤退,不然的話以後想退恐怕都退不出來了。他精心謀劃的這步棋,不僅他自己認為水平很高,很有創意,而且也同時得到了他兩橋白正源的大力支持,這就更加堅定了他“讓賢退位”的信心和決心。

  眾人麵前唱高調的活誰不會幹?

  其實早在田福安籌劃著搞雲湖山莊之前,陳向輝就已經在北櫻村東邊約一裏路遠的地方,也就是水庫管理房的東邊,以村裏的名義劃了一片宅基地,並且私下賣給了村裏幾個有名的富裕戶。當然,包括他自己和任秦元豹等有實力有權勢的角色在內,也都毫無疑問地分別搞了一套宅基地,而且還都是盡挑盡拔的好位置,因為經手自肥和雁過拔毛的□□慣和老傳統堅決不能丟。這幫子北櫻村的有錢人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蓋出來的小洋樓全都是一模一樣的,不熟悉的生人根本分辨不出來哪個是哪家。他一手策劃並主導這個所謂的北櫻新村,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把他們一小部分人和普通的村民們在物理上隔離了起來,成了一個空間上相對獨立的小王國了。既然他們這一小撮鳥毛一般的所謂先富起來的貴人們不屑於和鋪陳毛下三濫一般的老少爺們住在一塊,那麽大夥當然也就不屑於主動去搭理他們了,正所謂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有是誰的,關旁人鳥事?於是乎,在傳統的“兒莊”和“爹莊”的東邊,自然而然而又非常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自成係統、自我封閉、自我陶醉的“官莊”。

  住在官莊最大的好處就是一點也聽不到大夥的叫罵聲,耳朵裏簡直和塞了驢毛似的,光有這一條就足以吸引陳向輝之流徹底隱居在這個小小的世外桃源裏了。不過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他們雖然巧妙地躲開了一般村民的嘈雜和騷擾,卻又不得不和田福安這個非常另類的混世魔王當鄰居,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因為甘蔗難有兩頭甜。當然,大疤拉這個羽人已經不在水庫裏養魚養鴨子了,這倒是值得他們好好地燒高香慶賀慶賀的一件大好事,要不然的話光他一個人就能把整個官莊的人給纏倒的,保證讓他們誰也都清靜不了。有大疤拉這種羽人在此,誰也別想過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哪怕這裏本身就是世外桃源。

  由於和田福安做了很長時間的鄰居,再加上整天在他的飯店裏胡吃海喝、恣意玩樂,所以對於他這個人陳向輝是再了解不過的了,或者說其自認為已經徹底把他給看透了,其實也就是看扁了。他有充分的理由覺得,田福安屬於那種特別典型的發了點小財就想當官的俗人一個,而且俗得特別露骨,特別直接,可以說是有著想幹那個角色的強烈願望和動機。這種人確實非常適合接他的班,簡直就像天上掉下來的接盤手一樣。另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田福安這個人的身份和經曆挺不錯的,非常符合上邊的要求,他現在又開著一個生意十分紅火的農家樂飯店,附近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不少,而且其渾身上下都籠罩著濃濃的莊戶刁、地頭蛇和滾刀肉的醃臢氣息,絕對是接盤手的不二人選。除了上邊兩條主要的優勢之外,最為關鍵的一條就是,田福安這個人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又精又能的,心眼子也不少,小嘴也挺會說,但是他對當這個角色的道道根本就沒怎麽摸清楚,充其量也就是道聽途說地知道一點非常淺顯的皮毛而已。他隻是憑著非常原始的本能認為,隻要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就一定能撈不少油水,賺不少便宜,而並沒有真正看清楚現在的櫻峪村其實早就被陳向輝一幫人給掏空弄淨,窮得隻剩下一副一碰就倒的空殼了。他這個人屬於典型的刁鑽而又盲目、有錢而又任性、外強中幹而又色厲內荏的角色,雖然表麵上看著也不乏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但是內裏卻特別缺乏職場人必不可少的智慧,是如假包換的紙老虎一頭,癩皮狗一條,是陳向輝完全可以放心推薦和支持的最佳接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