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16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數:2026
  “這個水庫是什麽時候建的呀?”曉櫻神情專注地望著山下那一汪籠罩在淡淡的薄霧和閃耀的金光之下的粼粼水麵輕聲地問道,以便和臉上那副十分好奇的樣子相區別,或者想要輕輕地掩飾點什麽小心思,她現在還不能毫無保留地把一切思想都完整地呈現給他。

  “公元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七日。”桂卿幹脆地答道。

  “什麽,你連哪一天都知道?”她一臉的詫異和驚奇,像看外星人一樣盯著他的眼睛大惑不解地說道,“真是服了你了,就算你在水利局工作,也不至於記得這麽準吧?”

  “哦,也許這是在你家門口的原因——”她又道。

  “其實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啊,”他打算盡快破解她心中的迷惑,於是就直接告訴她了,“你看,在水庫大壩的北頭有一個石頭的紀念碑,就是青灰色的那塊,看見了沒有?”

  說著,他用手盡量精確地指了指口中說的位置。

  “是,好像有一塊石碑。”她邊說邊快速地看向他指的地方,唯恐找錯了位置,顯得自己眼不夠尖,心不夠細。

  “那塊青石碑上左邊的位置寫著……”他極為自豪地說道,眼睛正義凜然地望前方,好像曾經親身經曆過那個特殊的年代,“右邊的位置寫著……上邊的橫批是……正中間豎著寫著……怎麽樣,你要是不信的話,一會可以下去對照一下,我對著這一庫的水向你保證一字都不差,包括標點符號。”

  “哇,到底是自己家門口的老古董,看來你對它熟悉得很嘛!”她翹起大拇指由衷地讚道。眼前就一個人,她也隻能讚他了,因而不免顯得有些廉價,不過在他聽來還是很珍貴的。

  “那是啊,家門口的碑文這麽簡單,我要是連這個都記不住的話那未免也太沒用了,況且這個東西比古詩文好記多了。”他故作驕傲地說道,仿佛越是不謙虛就越能體現出兩人之間關係的親密。

  “你看到村子東南角那個石頭的土地廟沒有?”為了繼續證明這種親密是確切無疑的,是能夠經得起曆史檢驗的,是充滿無限希望的,他更進一步講道,“就是那個像大型鴿子窩一樣的小巧建築。”

  “嗯,看到了,那就是土地廟啊?”她順著他手指的放向盡力看去,果然發現了剛才不曾注意到的東西,於是興奮地說道,好像真的從來沒見過這類東西一樣,“噢,那個廟的旁邊是有個石碑。”

  “我能完整地把那上麵的碑文背下來,你信吧?”他吹噓道。

  “我不信!”她今天特別愛說謊。

  “哼,你是想親自驗證一下,對不對?”

  “是的,讓你說準了。”她笑道。

  “好吧,那我今天就讓你耳聽為實!”他抿嘴一笑,自信滿滿地說道,接著便抑揚頓挫地背誦起石碑上的內容來,“北櫻村古稱落鳳山村,又名窮命莊,其始建土地廟位於村東北角山路北側,後移至村東觀音廟南隅,兩廟一體,交相輝映,各受香火。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因公拆除後,再未重建。一方沃土養生,萬千神靈賜福。少了一方護佑,實為一大憾事……今當中華盛世,教化日深,禮賢之風大興,文化尊古,民心向善……吉卜黃道,破土營建,經三義君不懈努力,原計劃順利實施,各方款項及時到位,工程圓滿竣工。今當神廟落成之日,將此義舉立碑題名,永以為範,以待後人效法之。張文軒撰文。”

  “另外,”背誦完碑文他又補充道,“土地廟上的對聯是:土生萬物保五穀豐登,地載千福佑四季平安。”

  “嗬嗬,好靈巧的一張嘴啊,”她聽後不由得感歎道,算是發現了其中的亮點之一,“這位撰文的張老先生倒是挺會說話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非常巧妙地避開了一些事情。特別是後邊那句‘今當中華盛世,教化日深,禮賢之風大興,文化尊古,民心向善’,更是讓人大生河清海晏之感,時和歲豐之慨啊!”

  “寧為盛世犬,不做亂世人。”他狗尾續貂道。

  “你又扯哪去了啊?”她嘲笑道。

  “一點都沒扯啊,我是順著你的思路走的,”他愉快地反駁道,雖然受到嘲笑,卻開心得不得了,“難道你不覺得就算是文景之治、開元盛世重現,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那是啊,”她笑眯眯地給他挖坑道,“如果你帶著一顆很容易滿足的心或者一顆特別喜歡感恩的心來看待這個世界的話,那麽你總會覺得很幸福,很溫馨的。”

  “你這話倒是讓我想起了90年的高考作文題,《玫瑰的花與刺》,”他凝望著她那宛如一潭碧水的深藏著絲絲憂鬱和感傷的大眼睛靜靜地頗有感觸地說道,“我覺得你就是那個說‘媽媽,這是個好地方,因為這裏的每叢刺上麵都有花’的那個小女孩,心態很好,很陽光,很健康,用世俗的眼光來看簡直是無可挑剔。”

  “不,我不是那個小女孩,”她堅定地說道,令他感覺有些意外,“但是我很喜歡那個小女孩,這不一樣。”

  “這其中有什麽根本的區別嗎?”他佯裝不解,故意問她。

  “有,那個小女孩比我要幸福。”她如此解釋著,讓他一時半會摸不清她究竟是什麽意思,這樣倒是增加了某些趣味性。

  “你之所以會這樣想,隻是因為你長大了。”他又如此說。

  “也許是吧。”她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同時非常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仿佛眼前站著的隻是一個路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也不屑於再和他多說話了,似乎他在無意中已經把她得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