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23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2752
  “看來你真是不太關心這些事情啊,”白郡說這話時並沒有看不起桂卿的意思,隻不過是再次認可和確認了一種既成的事實,“縣裏準備撤銷水利局改為水務局,同時把城鄉供排水等其他涉水事務都納入新單位統一管理。換句話說,就是你們單位的權力又大了不少。”

  “這和我關係不大,”桂卿這種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就是有點不惹人喜,這次也不例外,“我充其量就是在寫文字材料的時候增加些內容罷了,對於單位來講無論是增加權力還是減少權力,真的和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再說了,我從來也不關心這些事。”

  “你說得也對,”她不想和眼前這個年輕的肉頭太較真了,便無所謂地附和他道,“對你來講幹好自己職責範圍內的活就行了,誰愛幹嘛就幹嘛去吧,反正你也不想去趟這裏邊的水。”

  “首先是我趟不進去,”他果然是個真正的肉頭,此刻說起話來更肉了,簡直有些不可理喻,“其次才是我不想趟的問題。當然了,以我的性格我是能趟也不趟。比如這次調整吧,我也就是負責把揭牌儀式上的講話稿弄好就行,其他的事我連邊都偎不上,所以我才懶得去打聽具體的操作情況呢。你說這裏邊有我什麽想想頭啊?”

  “其實你們單位每年運作的資金可不是小數,”她有意和他對著來,似乎要戲弄戲弄他,便這樣說道,“說它是第二××局一點都不過分,另外就是你們單位的人際關係比較複雜,人事鬥爭也很激烈,在縣裏比較出名,隻是你這個外人不大了解而已。”

  “別說是在第二××局幹了,”他就是這個德性,爛泥扶不上牆,狗肉上不了桌子,“就是在第一××局幹,我也不願意接觸那些狗撕貓咬的事情,我既沒有那個本事也不是那種人,有時候我連個看熱鬧的旁觀者都不願意當,我就當好我自己就行了。”

  “你這樣做,”她好意地提醒他道,盡管有時候她自己也未必就能都做到位,“別人會說你故作清高假正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雖然你主觀上不想參與其中的想法總體上來說是對的,因為一旦陷進去就很難再□□了,但是我還是想鄭重地提醒你一下,如果你這樣時間長了有可能會被別人孤立的。當然了,也許這種孤立恰恰就特別地適合你也不好說,反正也不是人人都熱衷於爭名奪利的,有時候吃虧說不定也是一種福。”

  “還有一點,”她又靈光一閃地提醒道,“你現在是在辦公室工作,離主要領導很近,這是一種天然的優勢,其實你完全可以稍微用點心好好地把握一下,然後就能混得不錯的,至少不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欺負得很厲害。我說這個意思既是提醒你,讓你注意到你的優勢所在,同時也是告訴你,要你留心一下你身邊潛在的危險性,省得到時候受到不必要的傷害,那就不好了。”

  “願聞其詳。”他說得有些心虛,似乎頭上正懸著的一把利劍馬上就要落下來刺穿他的頭顱和身體了。

  “換句話說就是,”她更加深入地說道,聽起來很在理的樣子,“你現在其實是處在矛盾鬥爭的漩渦裏麵,處在暴風眼的位置,你明白嗎?你目前之所以感到風平浪靜,一切都很尋常,就是這個原因。其實呢,現在恁單位裏的各種力量都在暗地裏互相較量,唯獨風暴的中心看起來最平穩,最祥和,最平安無事。”

  “不過俺局長這陣子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表現啊。”他道,是在說單位裏的一把手薑月照,一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人。

  “要是連你都能看出來他的喜好和意圖,”還好,她沒直接說他是個天生的傻子,總算是留了點麵子給他,“那他就不是一把手了。我這不是說你缺乏足夠的洞察力和敏感性,而是說你們局長太擅於調和各種矛盾了。你想想,他光幹一把手就幹多少年了,他其實早就成精了。”

  “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他了,”他這個戀舊的家夥竟然莫名其妙地為薑月照辯護起來了,就因為對其有不少好感,“他好像不太熱心局裏的這些雜事,整天一副超然世外的悠閑樣子,整個一甩手掌櫃啊,大事小事都不怎麽往心裏放。”

  “我承認他確實是那種性格,”她還是想再幫他進步進步,拓展一下他的思路,畢竟她還是很在意他的成長的,於是便道,“而且他也確實不會主動幹預一些事情,但是桂卿你要明白,他的放任自流和他的不管不問其實也是一種態度,也是一種影響,別人利用的也正是他的這種態度和影響。他在玩太極推手,別人也在玩他,一切都在較量當中,隻有你天天稀裏糊塗地幹活,不抬頭看看方向。”

  “那照你這麽說的話,”他這樣說就有點抬杠的意思了,因為他其實已經接近理屈詞窮的地步了,“不管一把手是積極作為還是消極躲避,都能深刻地影響一個單位的利益紛爭?”

  “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她很大度地說道,並不在意他的反駁之意,似乎她早就適應他的壞習慣了,“隻要你處在那個位置上你就會深刻地影響到別人的切身利益,無論是好的影響還是壞的影響,你想躲都躲不了,就算是你辭職不幹了,你這個辭職的舉動都有可能深刻地影響到某些人的重大利益,明白嗎?”

  “噢,這就是無官一身輕的來曆吧?”他調侃道。

  “所以說,處在那樣的位置上而又不會做事,”她說出了她以為的真相,也是她多年來的心得體會,她從來都不輕易說出口的東西,“其實是一件既折損自己的陽壽又增加戾氣的很不好的事情。哪怕是再好的人也會在無形當中損害其他某些人的切身利益的,也是會遭人忌恨的,所以也就很難有一個好的結果了。有句古話說得好,一輩子當官,七輩子做馬,就是這個意思。當然,那些讓大家好特別痛恨的家夥們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當中真正能得善終的又有幾個呢?他們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得來的錢,最後也不過是被用來變相地扶危濟困罷了。”

  “哦,這個說法倒是挺新鮮的。”他確實孤陋寡聞。

  “你想啊,”她繼續指點迷津道,儼然一個大徹大悟了高人,“大壞人幹壞事弄來的錢如果他不花出去,那就是一堆廢紙啊,對不對?如果他花出去的話,那麽他花在誰身上就等於是支援誰,對不對?生活中有時候往往會出現這樣奇葩的生態鏈,大壞人拿錢去包養小情人,小情人再拿錢養小白臉,小白臉再拿錢去找小妹,是不是?”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生態鏈的說法實在有趣。

  “你不覺得這事很可笑嗎?”她直指他心道,也是對自己一番說辭的進一步肯定,“但實際上還真有這種情況發生,雖然其比例並不高。當然,我隻是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大壞人的錢最終是會花出去的,到頭來也不過是給別人做嫁衣罷了。他們這些人看起來很富有,很風光,敞麵得要命,其實他們的內心很貧乏,精神也很空虛,思想負擔也很重。某種程度上講他們自身其實也很可悲和可憐。又當然,對大家夥來講他們也是很可恨的,你知道,大家夥最恨這種人了,雖然這種恨往往帶有很強的膚淺和無理的意味。”

  “你說得很對,”麵對她邏輯嚴密、用詞精當的論證,他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不過這個話題有點太沉重了,我覺得還是等過一段時間我在單位幹上個一年半載的再來探討它似乎更合適一些,現在來講我還沒有資本和你平等深入地討論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