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16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2679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大街上也是一片亮堂堂。

  因為要參加一個培訓班,所以桂卿早早地就來到某局三樓大會議室裏簽完到並領完有關的培訓資料了。他在百無聊賴當中隨意地環顧會場的時候看到,白郡竟然也出現在了擁擠著簽到的人群中,這使他不禁眼前為之一亮,頓時來了特別的興致,如年輕的螞蟥見了剛流出來的鮮血一樣。他突然覺得這個原本枯燥無聊的多半會流於形式的培訓班立馬多了幾分精彩異常的內容和不可捉摸的神秘氣氛。座位當然是隨便坐的,並沒有像有些會議那樣板正地貼桌簽,他本來可以招呼她和自己挨邊坐的,或者主動跑過去和她坐一塊,但是考慮到美女在絕大部分人眼裏都是稀缺資源,也許來培訓的人當中還有更多想和她坐一起的人呢,所以他就忍住沒喊她。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他自然想當個君子,另外還想當個安靜的旁觀者。

  等大家都穩定下來,咳嗽聲大於說話聲時,台上的主持人也開始講話了,她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就坐在她前麵隔著兩排座位偏右一點的位置。他估計她已經穩穩地捕捉到自己的後腦殼之後便輕輕地回了一下頭,對她柔和地笑了笑,傳達了一下他早就知道她來了的意思,並在得到她肯定的回應之後又轉過頭去認真地聽講了,表現得好像事業遠比女人更重要一樣,而其實在他心裏女人遠比事業更重要。在當眾裝矜持這方麵,他的修為也是頗為可觀的。

  因為是在城區搞短期培訓,所以中午是不管飯的。培訓期間短暫休息的時候他已經和她約好一起吃中午飯了,所以散會後他們兩人不緊不慢地就出了某局的院子,向西邊遠一些的一個小飯店走去。征得他的正式同意後,她在剛下樓的時候又和曉櫻通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出來吃飯,結果曉櫻說沒在青雲,於是三人小聚的事就算了。

  因為下午的培訓兩點鍾才開始,所以中午他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要消磨掉,所以這頓飯大可以細嚼慢咽、緩緩進行。這回他堅持要請她並事先講好了這一點,他不希望結賬的時候再爭爭搶搶的,那樣倒顯得有些虛情假意了。她愉快地答應了,她向來都喜歡成人之美,像個女君子一樣,這次也不例外。他們走進了一家名叫“鹹豐米飯屋”的小店,她說她以前也經常來這裏吃,這裏的口味還可以。他離小店老遠就能很明顯得感覺到這是那種典型的門麵雖然不大但是生意卻非常好的老店,她的眼光確實不俗,找飯店都比較可他的心。

  點了一份玉米棒子燉排骨,一份山藥豆子辣炒靠子魚,外加兩瓶啤酒兩碗米飯之後,他們就開始正式進餐了。她倒了一杯啤酒在那裏看著,實際上並不打算真喝,他也沒硬勸她。他之所以要兩瓶啤酒純粹是覺得一瓶酒太孤單了,因為好事要成雙嘛。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他們自然而然地邊喝邊聊,隨意又輕鬆。她先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單位要安排她來參加培訓的事,原來她是替別人來的。

  “按理說我可沒那個本事來參加這樣的培訓班,”因為她能在秋日和煦的時光裏依然保持著春天般的微笑,所以就甜甜地說道,“別說寫那種綜合性的大材料了,就是寫寫信息稿這樣的小活也不是我這種人能幹得了的,所以我參加培訓純粹是來看熱鬧和湊數的。再說了,我對這個活真沒什麽興趣,另外我也不想幹這一塊,既無聊繁瑣又和狗皮膏藥似的,沾身上就再扔不掉了。”

  “聽你那意思,好像我就能幹得了,”他聽後歪嘴笑道,心中些微有些寒意,“或者我就天生喜歡幹這行似的,是不是?”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她回敬道,小嘴也是巴巴的不肯饒人的架勢,“你說我會那樣想你嗎?”

  “當然不會了,這一點我能肯定。”他道,語氣直接軟了。

  “這還差不多嘛,”她原諒得太快了,利索得讓他有點不適應,如快刀斬亂麻一般,“我剛才就說過了,寫材料這個事就像一塊爛狗皮膏藥一樣,隻要貼你身上,你就別想輕易地再把它揭下來了,除非你後來有很強的實力,能名正言順或順理成章地擺脫這個東西,否則的話,你要是硬揭下來這個膏藥,就算不死也得扒層皮吧。”

  “就和那個螃蟹或者龍蝦夾住你一樣。”她補了一句。

  “這麽說,我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他斜眼問道。

  “不完全對,但是也差不多。”她肯定道。

  “我很羨慕你。”他突然道,轉了個大彎。

  “你不是羨慕我長得俊吧?”她真能開玩笑。

  “你嚴肅點好不好啊?”他冷著臉提醒道,意在強調下麵的話,“我是在和你很認真地探討人生和事業上的大事呢,你別嘻嘻哈哈的行嗎?嗯,對,把臉板起來點,我覺得這樣才是真的比較好看。”

  “你想說,挑活幹也得有資本,對不對?”她道。

  “聰明!”他高興地誇獎她道。

  “你明明處在被人隨意宰殺的位置上,”她直接點破道,看在他這麽實誠的份上,“結果還幻想著不被人宰殺,那真是太難太難了。當然了,你完全可以把這些所謂的磨難和挫折當成人生成長路上的墊腳石來看待,化被動為主動,絕地反擊並且出奇製勝,但是這裏麵的艱辛和痛苦卻隻能是你一個人默默地來承受,而且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也很難預料,除非有天降貴人來相助,否則的話下場一般都好不到哪裏去。好多在這個行當裏混的人,特別是那些靠寫材料吃飯的人,就像是一頭天真而善良的駱駝走進了無邊無際的大沙漠裏,總是異想天開地期望著能碰上大片大片的綠洲,而實際上絕大多數駱駝最後都累死在沙漠裏了,它們終其一生都沒能碰上想象中的所謂綠洲……”

  “唉,怎麽說呢?”她歎道,“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和月,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吧。”

  “你這哪是一句話啊,”他嘿嘿笑道,趁機多看了她兩眼,就兩眼,不多不少,恰好讓他甜到心裏,美到骨髓裏,“這分明就是兩句話嘛。說那話我真要是一個傻傻的情癡就好了,至少人家情癡是心甘情願的,是具有奉獻精神的。至於薑太公釣魚的事,對於魚來說至少還有上鉤還是不上鉤的選擇權,可實際情況是人家拿個地籠來圍捕你,根本就容不得你有什麽選擇啊。比如具體到我個人,在單位裏我幹什麽或者不幹什麽,這都不是我所能左右和掌控的。我不光隻有服從的份而且還必須得服從得很好,態度要誠,動作要快,效率要高,幾乎沒有人會主動關心我幹活的過程有多難,這中間有多苦,上邊隻要結果,同事隻要清閑,他們才不管什麽東西南北呢……”

  “我非常同情你的處境!”她忽然睜大眼睛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看,那眼神純淨得就像外麵的天空,湛藍如洗,清澈透明。

  他的心頭一酸,感覺眼窩一熱,有幾滴眼淚差點要從娘胎裏“嘎嘣”一聲跳將出來。他趕緊使勁眨了幾下眼,使得那幾滴多情多難的眼淚胎死腹中。那幾滴眼淚也太沒骨氣了,或者太自以為是了,居然不征得主人的同意就要拋頭露麵。

  “我非常欣賞你的同情!” 他喝了一口酒,盯著她的額頭道。

  隨後,兩人都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