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9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3212
  “從事這方麵的工作,”曉櫻看桂卿一時沒有話說,便像出來解圍一樣講道,或許這是她頭一回這樣做,因而顯得有些牽強和生硬,表達得並不流暢,“並不是一條平坦的大路,這裏麵也充滿了無數的荊棘和陷阱,更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心酸和苦惱,隻有心理素質十分強大,理想信念特別執著的人才能真正幹出一番成績,才能有一番像樣的作為。像白叔叔這樣的佼佼者和先行者,那可不是一般人輕輕鬆鬆、隨隨便便就能達到的,其背後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也是外人看不得的。”

  “曉櫻,你什麽時候也學會開我的玩笑了,啊?”白正源爽朗地笑道,臉上洋溢著職場上成功的中年人所特有的自信和風采,“你這是擺明了要捧殺我啊,我心裏可明白著呢。”

  “白叔叔,你說得很對,”桂卿的思路慢慢地也跟著打開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欣慰感覺也迅速來臨了,他對白正源道,“這裏麵其實存在著一個出世和入世的差別。我以前看到的和想到的東西讓我有一種消極躲避和不屑於介入的錯誤思想,甚至還帶著一種調侃和諷刺的意味。而現在你講的這些內容給人一種知不足而奮起,越是困難越要積極作為的意思,我覺得還是你這種想法更陽光,更積極,同時也更能鼓舞人心,值得大家廣泛而認真地學習——”

  “對了,你能這樣理解就很好嘛!”白正源重又開口道,白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隱藏在他心中的耐心教導年輕人的意味,但是這個意味卻並不惹人煩,至少桂卿不覺得煩,“理想中的桃花源,那麽純淨,那麽美好,誰不想去那裏生活啊?但是,人是生活在不能完全擺脫的社會現實裏的,而且人又是社會性動物,所以有時候也是很無奈的。你們也學過的,知道‘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這句話,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我們個人的思想和行為絕不僅僅是我們個人的,它還牽扯到我們的家人,我們的親戚朋友和同學,甚至還包括社會上的那些陌生人。”

  “如果我們都選擇去做一個消極逃避現實的人,”他又提到了具體問題,“去做一個不願意競爭也不善於競爭的人,那麽我們就等於是非常任性和自私地推卸自己的社會責任,把本該屬於我們掌控的地盤和領域拱手讓給別人。如果別人比我們優秀比我們善良那還好說,如果別人比我們還差勁還齷齪,那恐怕才是我們最大的罪過啊。沉默有時候是一種無聲的反抗,但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惡劣的縱容,而且後者的影響要遠大於前者……”

  “回過頭來我們再看權大還是法大的問題,”他繼續認真地講道,很像著名的法律專家在給大學新生授課,“其實就是吏治和法治的問題。法治搞得好不好,關鍵還在於吏治搞得好不好。一個國家或社會如果吏治搞不好,那法治肯定也好不了,這個道理是顯而易見的……”

  “如果再深入地探討下去,”苦笑過一聲之後,他搖了一下頭接著闡述道,大有不吐不快而又必須有所保留的意思,“那就遠不是我們所能議論的事了,更不是我們所能影響或者左右的了。所以說啊,有些問題隻能盡力而為並學會在恰當的時候適可而止,在曆史的巨大洪流麵前我們隻能是乘勢而起、順勢而為。目前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職責範圍內憑良心幹活,對法律負責,並且還要經常性地反省自己。你,包括曉櫻和白郡,你們現在都還年輕,才剛剛踏上社會,接觸的事情還少,特別是對於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不太了解。不過呢,不管將來的社會怎麽發展變化,也不管你們個人怎麽進步,我覺得當你們麵臨一些人生的困惑和艱難時,可以參考一下魯迅的名言——”

  不知什麽緣故他今天談興甚濃,他大概也是覺察到了剛才的幾句話有些過於正經和嚴肅了,於是便迅速地調整了思路和語氣,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地背誦起了魯迅在《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名言警句:“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此時,白郡已經被她媽媽有意無意地趕回客廳了,她恰好瞥見爸爸今天興致頗好,而且還非常罕見地一字不差地把魯迅的一段文章背誦了出來,不禁也有些驚奇與佩服,因此臉上也呈現出了一種可親可敬的超越父女之間司空見慣的那種表情的奇特神情。

  桂卿當然就更感覺到詫異和欽佩了。

  “一個嚴謹而認真的法律工作者,”他頗為嚴肅地想著,並且隨之進入了一種較為神聖和清潔的狀態,“確切地說是一個實權在握、頗有影響的人,在日常做好繁忙的帶有強烈殺伐決斷性質的工作的同時竟然還這麽有文藝範,而且還是那種特別有講究、有氣節、有品位的文藝範,這確實是一件很有意思也很值得琢磨的事。”

  “桂卿,你的麵子可真不小啊,”曉櫻用如水的眼睛仔細地看了一下桂卿,然後澀澀地嗔道,“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聽到白叔叔的這番高論的,平時哪個單位要是想請白叔叔去作報告,可都是高接遠迎才行的啊。今天我可是跟著你免費聽了一場高水平的報告啊。”

  “謝謝你桂卿!”她專門強調道,然後又說,“當然了,更得要謝謝白叔叔,談論得這麽精彩。”

  說著,她擺出拱手作揖的架勢在空氣中比劃了幾下,非常有意思,惹得白正源也哈哈大笑起來,氣氛更加活躍了。

  白郡沒有說話,而是悄悄地走到一旁給大家倒茶添水,此時她悄悄地白了曉櫻一眼,“吭”了一聲,故意板著臉教訓道:“曉櫻,注意一下淑女氣質啊,行莫回頭,語莫掀唇,曉得?”

  “不好意思,沒辦法啊,”聽白郡這樣一說,曉櫻反而格格地笑出聲來了,她直接回敬道,“本人生來就愛笑,本性使然嘛,不像你那麽會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擺著千金小姐的譜來待客。我這麽說還請小姐姐你莫要怪罪才是,該包涵的還要多包涵啊。你看,白叔叔就不介意我的話嘛,對吧,白叔叔?”

  她調皮而又大氣地望著白正源,希望他能出來替自己說話,那是一種誰也不能拒絕或無視的眼神和姿態。

  “我當然不介意了,”白正源馬上高興地肯定道,以他的資曆和年裏也很適合眼下的這種表情,“不光不介意,而且還很欣賞你的這種性格呢。另外,白郡的性格脾氣我這個當爸爸的當然是最了解的了。她啊,屬於那種膽大、心細、臉皮薄,刀子嘴豆腐心的類型,有時候甚至是玻璃心。表麵上看她很有點男孩子的個性,說話也總是快人快語的,關鍵時刻還不知道饒人,但其實從骨子裏來講她卻是個典型的小女兒心態,和曉櫻你形不似而神似,要不然你們怎麽是最好的同學和朋友呢?”

  “爸,我強烈抗議!”不等白正源字正腔圓地說完,白郡就噘著嘴搶白道,好像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爸爸而是她的某位大學老師一樣,其實這恰恰徹底驗證了白正源對她的評價,“我哪裏有半點男孩子的個性了,我哪裏是典型的小女兒心態了?你說得這些都不對,都不符合我的實際情況!我是如假包換的正宗地道的本地姑娘一枚,具有海西姑娘特有的典雅溫柔、賢淑大方、蘭心慧質的基本特征,你千萬不要隨便給別人下結論,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白正源雙手舉起作投降狀,嘴裏忙道:“好好好,別說了,再說我的頭都暈了,我保證今後不再對你進行妄評和妄議了——”

  桂卿和曉櫻都不禁笑出聲來了,打心裏對白郡和她父親之間無拘無束的親情關係感到由衷的高興和羨慕。這是一個多麽幸福美滿、和諧團結的家庭啊,既不愁吃不愁喝,還有麵子有地位,又其樂融融且一團和氣。接下來,白正源又不失時機地講了一個小笑話,把屋裏歡快融洽的氣氛又推進了一步。

  “說是某法學教授在課堂上講,”他帶著著儒雅睿智、淡定從容的微笑開口道,“同學們啊,眼下有些法院判案基本上是大案看政治,中案看影響,小案看關係——剛聽到這裏,一個男同學突然就怒形於色了,他跳出大聲地問道,那麽請問,什麽時候看法律呢?如果連法律都不看的話,那麽我們還學這些課程幹什麽?於是這個學生就把課本扔在了地上。教授聽了他的話也不生氣,而是慢悠悠地說道,這位同學,我看你還是把課本撿起來吧,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期末考試的時候肯定是要看法律的。他剛說完,眾人都哄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