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2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3316
  曉櫻優雅從容地從辦公桌上拿起一部珍珠白顏色的手機,輕輕地彈開翻蓋開始撥打電話。那是一部非常新穎時髦的三菱小菲手機,特別適合她那略帶憂鬱的氣質。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又是一番閨密之間的私密話,她和白郡到底在一些明話之外還說了些什麽暗語桂卿是不得而知的。不過他能夠看得出她今天的情緒很好,那是一種無限接近於興奮,但是又隱隱地受到她那賢淑秉性嚴格製約的歡快心理。正像憤怒從來都難以掩飾一樣,愉悅的心情也是怎麽都藏不住的,尤其是在關心有些曖昧的異性麵前。

  “白郡說了,”通話結束後,她杏眼含情地微笑著對他道來,好像白郡才是她心中最真的上帝一樣,“今天下班後她請咱們兩個去她家玩,就不在外麵吃飯了。”

  “咱們兩個?”他故意加重語氣重複著這四個字,粗俗之氣洶湧澎湃而自己卻毫無察覺。

  他雖然一時陷入了盲目而混亂的境地,但卻敏感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現在表麵上看起來比較熟絡,也比較知近,但是實際上兩人之間還是隔著一條天河那麽寬的時空距離。這個距離是他絕對難以跨越的,也是充滿神秘莫測氣息的,這個距離並不比他和白郡之間的距離近多少。當然,這兩種距離從本質上來講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他明白這一點。

  他和白郡之間嚴格來講充其量隻能算是異性知己,永無彼此真正貼近的時刻,關於這一點他很清楚,白郡更清楚,因為她是一個冰雪聰明且思想深刻的女孩,而且又見多識廣,閱曆豐富,怎麽會不明白呢?

  他和曉櫻之間,因為畢業後的接觸來得太突然太意外,讓他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所以有些措手不及,不懂得如何去主動自然地和她交往。也許在上學的時候他曾經愛慕過她吧,但是誰又能說得清楚那是怎樣一種感情呢?如果他曾經愛慕過她的話,那麽現在他應該有些不好意思才對。如果不是的,那麽他應該更不好意思才對。可是,他眼下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所以他也搞不清楚他在以前是否真把她往心裏放過,往腦子裏裝過。正是在這一點上他感覺有些對不住她,或者說配不上她。一個精致美麗的女孩子主動和他交往,而他卻不能確定過去是否真正喜歡過她,這的確是一種可怕而可悲的罪過,因此他不能原諒自己。至於她曾經怎樣看待他,他更是完全沒有概念,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掌握。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那些本應該陽光燦爛、春風拂麵的日子,他也許都給輕易地辜負掉了。這是一場不平衡、不對稱、不完美的對於雙方來說都是第一次的心理探試,仿佛一個人在黑夜裏漫無目的地行走,而另一個人則躲在更暗處靜靜地觀察一樣,主動權在誰手裏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了。

  想到此處他覺得其實任何比喻都是不恰當的,無論這個比喻有多麽的妙趣橫生,多麽的新穎別致,都不足以表現出事情本身最真實最獨特的那些東西。不僅如此,說不定那些自以為是的比喻還會把事情本身給扭曲、變形或失真了呢。人們往往會自作聰明地以為通過這些通俗易懂比喻,根本不用費多少勁就能讓旁人明白很多原本難以理解的所謂真理,而恰恰忽略了真理本身其實都是極其樸素和真誠的,壓根用不著勞心費力地去妄加詮釋。比如現在,他隻要心動了就好,其他的又何必再多言?這又不是一種多大的罪過,用不著去內過去的疚、傷未來的神和擔無關的憂。正如春天醒了花就開了,秋天來了風就涼了,如此而已。

  “哦,你也可以帶你的女朋友去呀,”她望著有些癡氣的他熱熱地回道,“那樣更好,讓我們也領略一下未來嫂子的迷人風采。”

  “李大小姐,你想好了再說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故作深沉地提醒道,其實也不知道下一步該說什麽。

  “咦,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她是真疑惑了。

  “關於你的建議,我有兩個辦法去實現,”他帶著十拿九穩的意思微笑著說,似乎這才考慮好怎麽說話才最富有技巧性,“一個是用最快的速度去臨時現找一個女朋友,帶她去;另一個辦法是把帶去的人變成我的女朋友。”

  “噢,你這家夥原來這麽油滑啊,我真是沒想到,”她趁機抹咕他道,開心得有點不要不要的,“我看你是不可救藥了。張大公子,你也想好了再說啊,我也給你一次機會,重來吧。”

  “哇,再來一遍,你確定?”他問,顯然有些半熟的意思,不過幸好他平常不是半熟的人,多少為他挽回了些影響。

  他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市裏為一個新建的水庫征名,他曾經和朋友開玩笑說,既然那個水庫從形狀上來看像半個天然的湖泊,而所有征集入圍的名字又全都帶個繞不開的“湖”字,那幹脆就叫“半湖”吧,叫“半湖”也比最終獲得一等獎的那個叫人匪夷所思的“人參湖”強一百倍,因為鹿墟市又不產人參。另外這個“半湖”和半熟諧音,可謂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群眾又好念又好記。

  “討厭啊,你這小子!”她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了,而“討厭”這兩個字曾經是她平日裏最恥於說的,因為她覺得這個詞太矯情、太做作、太欲拒還迎了,如果不小心用錯了場合和對象還太傷人心了。

  她一不小心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真是得意便忘形,一高興就露出馬腳。一個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斯斯文文的女孩子怎麽能說“討厭”這兩個令人討厭的字眼呢?她如此不停地想著,可是卻挽回不來什麽東西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嘛。

  他在刹那間覺得她由一朵潔淨、遙遠、空靈的白蓮花慢慢地變成了一朵豔麗、嫵媚、動人的紅葉桃花。這桃花開得那樣精致可愛,那樣無拘無束,那樣任性而又自我,它甚至忘記了旁邊還有賞花的人在如癡如醉地看著它。而賞花的人看到這朵桃花風姿綽約、楚楚動人的樣子,也同時忘掉了旁邊的閑雜人等,忘掉了此行的最初目的。

  挨了罵大約比吃了蜜還甜,他喜不自勝地盤算起去白郡家做客的事來。他覺得至少不能空著手去人家,於是就問她帶點什麽東西才好。他覺得她的任何建議都是好的,都是非同凡響、切合實際的。

  “我經常去她家,”她爽快地回道,正如他所想的那樣,“你根本不用講究那麽多,帶不帶東西其實都無所謂的。不過你可以帶點水果什麽的,那樣應該不多不少剛剛好。”

  “哎,對了,我忘記問了,你以前去過她家嗎?”她又調皮地問起來,顯然是真的剛想起來,而不是故意忘了,“別鬧了半天你比我去的次數還多,那我就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你覺得那可能嗎?”他問,覺得她想得有點多了。

  “那可說不定啊。”她這話說得真皮。

  “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啊,”他揶揄她道,卻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諷刺,“而且在邏輯上還無懈可擊。”

  “李寧,一切皆有可能。”她說了句廣告詞。

  “這個,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他實話實說道,似乎比崔永元還實誠,“我從來沒去過她家,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家大門朝哪開的。”

  “咦,我為什麽要放心呢?”她不懷好意地問他,卻不在意他會怎麽回答自己,“我又有什麽好擔心的?你去得多也很正常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想去她家的人多了去了,正所謂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是不是啊?”

  “哎,哎,同學,咱說話嚴謹點啊,”他毫不猶豫地抗議道,他最不喜歡別人冤枉他了,也懶得為此去解釋和漂白,“別人去那是別人的事,我管不著,反正我沒去過。”

  “你不要著急啊,”她連忙解釋道,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有些事不能繼續逗下去了,“我隻是說說而已,因為我不知道你們倆究竟熟悉到什麽程度了,所以多考慮了一點,這不還是關心你的意思嘛。再說了,去她家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啊,對吧?”

  “哎呦,那可真是太謝謝你了,這真是陽光普照啊!”他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存心要氣氣她,“要論正理,我能去她家還是沾你的光呢,要不然我能去得成嗎?你說不三不四的,我有什麽理由去她家啊?”

  “隻要你想去,就不愁找不到理由。”她針鋒相對道。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他搖頭擺尾地拽道,希望能當場酸倒她,“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呦,肚子裏的詞還不少嘛,佩服,佩服。”她道。

  “哪裏,哪裏,讓您見笑了,啊。”他想學北京話發音,但是學得並不好,在這方麵他確實不行。

  商量好了去白郡家的事之後,他又按照劉主任的要求買了東西就回單位去了。出了藍旗公司的門店他就像一個病了很久的人剛出醫院一樣,感覺天是藍的,水是綠的,雲是白的,秋天都是醉人的,人們都是熱情的,人生全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