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5章
作者:常山漸青      更新:2020-12-15 08:46      字數:2187
  “我們姐妹四個,姐姐排行第二,名喚如畫,”姑娘將麵上清清淡淡的淚痕輕輕拭去,轉頭又對桂卿笑道,“妹妹我行三,叫如煙,還有大姐如詩、四妹如柳。雖然我們侍奉奶奶年深日久,卻並未曾將奶奶的話聽進心裏,頑劣之心仍盛,對侍奉之事難免感覺有些無趣,又兼整日看各色人等前來求拜,聽那諸多市井人物講述凡間種種事情,思凡下界之心炙動,遂相約投胎下界,去體會一番那人間苦樂到底是何種滋味。”

  此刻他心中自然是驚歎不已,驚的是他居然是天仙玉女保生真人宏德碧霞元君駕下童子,歎的是他當年怎麽會有那等膽子幹出私下凡界這等悖逆的事情,而且還是結夥下界,於是忙向如煙問道:“如煙妹妹,這私下凡間必定是那等罪不容赦的事情,奶奶那裏怎會輕饒了我們?如何這些年就未見些懲罰?”

  “這私下凡間當然是大錯,豈可不加懲罰以示威嚴?”她神色有些凝重地答道,顯然是承了不能承受之重,並非是有意為之,“但奶奶素來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對世人尚且樂善好施慈悲為懷,又怎忍心對我輩嚴刑酷罰,不網開一麵呢?按律來講,凡有私下凡間者,上天必在12歲之前把那下界者性命取來,所以世間有不少俊俏可人的孩童不到12歲便夭亡了,就是這個道理了。本來我們都不會活過12歲的,隻是奶奶體恤憐憫我們四個平日裏一心侍奉她老人家,並沒出過什麽言差語錯,也沒有過什麽閃失紕漏,所以才肯寬宏大量放過我們一些時日。不過,規矩還是規矩,奶奶雖然私下寬容與我等,但是那大道理是不可違背的。隻要我們動了婚姻的念頭,有了男女之事,這性命是必然要被取走的。今日我被撞街頭,仔細算來還是因你一句話所致呢。”

  他一時不解這話,急道:“這又是何道理?”

  “方才說過的話,你轉眼就忘到腦後了,”她佯怒著回道,粉臉卻是十分可人,熱得他不禁有些心癢,“要是能娶到這樣的小妮當媳婦,這一輩子真是死而無憾了,這不是你說過的話嗎?”

  聽到此處他一時語塞,當時和她錯肩而過的時候他確實這樣想了,但是他並未說出口啊。俗話說,萬惡淫為首,論事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他縱然是心裏有了些愛慕的意思,怎麽就能算是動了婚姻的念頭呢?他連她的手都未曾牽過,身子自然是摸都沒摸一下,這也有點太冤枉人了。況且,有這等不好想法的人是他,要死也得是他死才對啊,怎麽會輪到她死呢?

  “你可知,舉頭三尺有神靈,”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主動解釋道,“這絕不是什麽妄言,所謂心動即神動,不可不留意。你既留意於我,過後自然是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雖然你平日裏想過的女孩絕對不止我一人,但正所謂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她們對你都毫無愛慕之情眷戀之意,你那些念頭自然就算不得數了,充其量就是些小小的癡心妄想而已。況且你過往的種種想法都沒有今天的心思這樣重,都想到了死而無憾,妹妹我怎能不為之動心呢?今日是姐姐先動的婚姻之心,這不假,因此被撞的本該是你,但妹妹我想著你既好不容易托生了個男兒身,比妹妹又略有些才情氣概,青春年少的若是丟了性命委實可惜,所以妹妹我才甘心替你去死的。況且,你既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自然比妹妹我要堅強些,你能忍失去我之痛,我卻不能忍失去你之痛,所以還是妹妹我先去為好。我向來無欲無求的,隻是想著咱姐妹一場,苦當同苦,樂當同樂,才隨著大家一起投胎下界的。現如今大限既已到來,回到奶奶身邊自然也是應該的,我也未曾有半點怨言和遺憾。回去後我定會向奶奶懺悔認罪,領刑受罰,隻求你們三個在凡間平安一生,能得善終,我便是了無牽掛,去得從容了。”

  言罷,她的眼角似有朵朵淚花閃過,晶瑩奪目,霞光閃閃,她連忙又拭了去,隻不叫他看見。

  聞聽此言,他真是悲喜交加,同時又愧疚不堪。悲的是,這如煙原來是替他枉死的,而且還是因為他一句孟浪的話丟的性命,豈不等同是他親手害死了她嗎?這叫他的良心現在往哪裏擱呢?他又一向自詡很有良心,見不得他人的心酸、悲痛之事。喜的是,她竟是如此的有情有義,姐妹之情上麵又多了一層夫妻之義,今生倘能得此一人心,生又何怨,死有何憾?雖得不到其生前之身,卻得到了其死後之心,想來也甚是欣慰。隻是他這今後的日子,乃是如煙妹子拿她的命換來的,他倘若不好好地珍惜,又怎能對得起已然過世的她呢?他又想到自己平日裏那些愚頑懶惰蠢笨不堪的言談舉止和所作所為,隻恐怕會辜負了她的大恩大義和大情大愛,心中遂強烈地惶恐不安起來。

  “妹妹前言曾提到,前身我們皆是女孩兒,怎麽我就生了個男兒身呢?”有些話他是不好對她講,於是便索性岔開話題道,“難道這投胎還有投錯的道理?”

  “姐姐你當然是個女孩身了,不然怎麽能做我們的姐姐呢?那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她收起哀婉悲戚的淚容,轉言輕聲地解釋道,“姐妹當中你原本就有些男孩兒的性情,又背著我們讀了幾本雜七雜八的閑書,肯讀書當然是再好不過的好事,隻是偏偏你這書讀得又是粗枝大葉、囫圇吞棗的,正是應了那句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俗話,半鹹半酸、不濃不淡的樣子,言語行動起來就有些狂癲不羈、自成一體的眉目,放肆起來比有些男孩子更不近情理,不可理喻。說起來甚是好笑,你投胎那日竟學著那世間的糊塗酒鬼,多飲了些供奉奶奶的仙酒,還偷了件男孩的衣服換上,說是既然去人間經曆一番,倘若再做女孩兒又有什麽意思?不如索性去當一回真男子,徹底地反串一把還倒更有些未可知的趣味。由是,姐姐就托生了個正兒八經的男兒身。想不到這一別就是24年,今年恰是姐姐的本命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