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到來。

  林簾醒了，醫生給她做了檢查，母子健康。

  再在醫院觀察幾天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大家心裏懸了大半月的石頭終於落下，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候淑德讓其他人先回去，她和可可，候淑愉在這裏。

  畢竟林簾剛醒，病房裏太多人不好。

  大家離開，病房裏就隻剩下候淑愉，候淑德，可可，林簾。

  這一刻，病房裏安靜下來。

  湛可可坐在床前，握著林簾的手，特別的開心。

  她是這裏所有人裏最開心的一個，也是最簡單的一個。

  她什麽都不知道，無憂無慮。

  “哈哈，媽咪醒了！”

  “可可就知道媽咪能醒！”

  她搖頭晃腦的，滿臉的快樂。

  林簾看著她，輕撫她軟軟的發：“媽咪想吃可可買的蘋果，可可可以去買蘋果給媽咪嗎？”

  湛可可眼睛一下睜大：“蘋果？”

  “可可買的？”

  “可可去！”

  “可可馬上去！”

  小丫頭立刻就滑下椅子，那速度快的，看的候淑愉趕忙牽住她：“我的小祖宗，你可慢點。”

  小丫頭飛快說：“愉太奶奶和可可去！”

  “嗬嗬，好，愉太奶奶跟你去。”

  “嗯！”

  “媽咪等著可可哦，可可很快就買來~”

  小丫頭對林簾揮手。

  林簾對她溫柔的笑：“好。”

  小丫頭和候淑愉很快離開，病房裏就剩下候淑德和林簾。

  候淑德知道林簾有話要跟她說，她坐在床前，看著林簾，耐心的等著她開口。

  林簾看著門關上，聽著外麵的聲音走遠，她才收回視線看向候淑德。

  “奶奶。”

  候淑德臉上生出笑，握著她的手輕拍：“奶奶在。”

  林簾看著這張慈祥的臉，比她第一次見她老了許多。

  也瘦弱了許多。

  她說：“對不起。”

  候淑德頓住，然後看林簾神色。

  林簾無比的平靜，自醒來後，她便很平靜，很沉默。

  隻有那流下的淚水，眼裏的滄桑告訴著她們她的痛。

  廉時的死，她接受不了。

  可沒有辦法，這是事實。

  不接受也得接受。

  尤其，她還懷了他的孩子。

  她不可能帶著孩子跟他一起去。

  候淑德握緊林簾的手，搖頭：“你沒有對不起奶奶，該說對不起的是奶奶才對。”

  “奶奶……”

  候淑德聲音止住，這樣的時候，該怎麽告訴她她的身世？

  她不能說。

  林簾看著候淑德，看著裏麵的自責，愧疚，深壓的痛，輕聲：“那天在惡魔島，趙起偉告訴我，我是柳家人，我的生父是柳鈺文，我的生母是林明月。”

  候淑德一瞬抬頭，眼睛睜大。

  她看著眼前的人，難以置信：“你……”

  “那天他說了很多，但我沒有告訴您。”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候淑德眼眶顫抖起來，無法遏製的，她眼淚留下來。

  林簾睫毛動，收回視線看著前方：“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是林有定和李梅的孩子，那時我是震驚的，無法接受。”

  “但想到林有定和李梅為什麽對林嬌嬌和我那麽不同，也就明白了。”

  “我確實不是他們親生的。”

  “但是，我不想沒有家，不想沒有家人。”

  “如果沒有他們，我就是一個人了。”

  “什麽都不再有。”

  “那種感覺，太害怕了。”

  她輕緩的說出這些話，依舊那麽的平靜。

  可候淑德的眼淚卻無法控製的不斷滾下來，停不了。

  “我想要一個家，即便是假的也沒有關係，我小心的維持著，不打破那最後一點幻想。”

  “在這樣的時候，我有想過我的生父，生母。”

  “為什麽把我丟下，為什麽他們不能在我身邊。”?“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抱著很多美好的幻想，但其實，我知道我可能就是被拋棄的。”

  “這樣的事實，很殘忍，可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所以，我依舊能好好走下去，並不覺得有什麽。”

  “但我沒有想到，我的生父會是柳鈺文，我的生母會是林有定的妹妹。”

  “而且在那樣的情況下知道這些，我很亂。”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接受，去麵對這些。”

  “因為我知道，可能我不是被拋棄，是別的原因。”

  “可有時候，寧願是殘忍也不要是美好。”

  “美好，反而更痛。”

  候淑德搖頭：“對不起，奶奶沒有早點找到你，奶奶……”

  候淑德低頭，握緊林簾的手，眼淚把林簾的手打濕。

  林簾看向她，看著這頭發花白的老人，她抬手，落在這布滿褶子的臉上，輕柔的把她的淚水擦掉：“奶奶，

  您沒有對不起我。”

  “我的生父，生母也沒有對不起我。”

  “如果一定要說對不起，隻有一個人。”

  “他對不起我。”

  候淑德抬頭，她看著床上的人，那眼裏傷痕累累，怎麽都不會好了。

  “他對不起我。”

  “給了我希望，又讓我絕望，讓我絕望，又給我希望，再讓我絕望。”

  “他是這輩子對我最狠的人。”

  候淑德嘴巴張開，她想說什麽，可這一刻卻像是啞了無法說出口。

  她恨廉時。

  恨他就這麽離開她。

  “林簾，廉時那孩子……”

  林簾搖頭，臉上浮起笑：“您不用替他說話。”

  “他都死了，說他再好都沒有用了。”

  “……”

  候淑德嘴唇合上了。

  是啊，廉時不在了，說他再好又有什麽用。

  他活不過來了。

  活不過來了。

  柳鈺敏在病房外守著，她想留在醫院裏，想守著林簾。

  林簾懷孕的消息還沒有讓家裏人知道，不敢說。

  怕希望後是失望。

  但如果林簾情況穩定了，她就告訴爸，林簾有了廉時的孩子。

  爸一定會很高興。

  這樣即便爸心裏想著廉時，也不會那麽難熬了。

  哢嚓。

  門開，候淑德從裏麵走出來。

  柳鈺敏看到，趕緊過去：“媽。”

  扶住候淑德，看見候淑德這通紅的眼眶，心裏一下就緊了。

  候淑德把門合上。

  她站在門口，看著這扇門，好久，轉身離開。

  柳鈺敏原本想說話，但看候淑德這神色，她壓了下去，扶著候淑德走遠。

  病房裏。

  林簾靠在床頭，她看著窗外的燈火，看著那濃濃的夜色。

  手落在肚子上，淚水從眼角流下。

  湛廉時，你死了，卻留了一個孩子給我。

  讓我連死都不能。

  真是殘忍如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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