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靖隨意的應了一聲，把照片放到男人手裏，沒有過多的動作，語氣淡淡的，“李宗望很喜歡寫作嗎？”

  男人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著上麵的灰塵，就像是對待什麽珍寶一樣。

  看著上麵的文字，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眼睛竟然漸漸濕潤了起來。

  用手不明顯的擦了下眼角，李父掩飾性的輕咳兩聲，聲音帶著些許疲憊，不是那種身體上的疲憊，而是一種力不從心，“小望啊，小的時候就喜歡聽故事。”

  “也喜歡編故事給我聽，當時每天晚上，不是我給他講故事，而是他編給我聽。”

  長長的歎了口氣，有些無力甚至是悲情，“但是他剛上高中，我就殘廢了，隻能呆在家裏，當個閑人。”

  “那個時候，小望還會給我講開心的事情，和我說秘密，說他又編了多少多少的故事，然後將給我聽，甚至把他的小本子都給我看。”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媽就開始嚴厲的要求小望，覺得他的興趣是浪費時間，但我知道，她是想讓孩子成才，撐起這個家。”

  高大的男人並沒有站起來，而是繼續蹲在輪椅邊上，看著照片上工整的字跡，完全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他的夢想，被毀了？”

  李父濕潤的眼睛裏滿是懊悔，輕輕的點了點頭，有些哽咽的，“小望學習之餘寫的那些小說故事，都在我的抽屜裏。”

  眼前似乎浮現出滿地的碎紙片，還有男孩崩潰大哭的樣子，聲音顫抖著，越來越小，“他媽發現了，都給撕了。”

  握緊了手裏的照片，閉上眼睛掩蓋住裏麵的自責和內疚，“那有十好幾本，足足夠兩三百萬字！”

  “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

  “那是他的夢想。”

  “夢想有個屁用！他能有錢嗎？！他能有出息嗎！？”裏屋的女人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音調提高，“我罵他，管他，還不是為了他能夠上進！”

  崩潰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委屈，“我也想鼓勵他，也想給他買禮物，可是家裏不允許！”

  “我隻能嚴厲嚴厲再嚴厲，我隻想他能有出息！離開這個窩囊的家！”

  “我有錯嗎？！”

  李父坐在輪椅上沒有吭聲，閉上眼睛撇過臉去，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一時間，整個屋子安靜的隻剩下女人的抽噎聲。

  韓靖對於別人家的家事並不關心，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問道，“你知道李宗望一直和你家樓上的劉旭有來往。”

  男人語氣當中的肯定意味實在是太過於明顯篤定，李父低下頭，把照片緩緩放到心口的位置，“對。”

  “火災當天，大概早上六點到七點之間，李宗望出去找過他，”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看著男人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心裏隱藏著的秘密肮髒，“是麽。”

  一滴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李父沉默著點了點頭。

  裏屋女人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玩世不恭的臉上並沒有半點笑意，眉骨上猙獰的疤痕也更加恐怖，韓靖緩緩站起身，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他現在在哪？”

  李父沒有說話。

  “滴答......滴答......”

  老舊的鍾表秒針轉動的聲音清脆悅耳，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最後的耐心消失，韓靖周身的氣壓更加降低，竟是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很好。”

  “他在公司裏，”隨著一聲響亮的開門聲，滿臉淚痕的女人從裏屋走了出來，吸了吸鼻子，整個人就像是瞬間老了十幾歲，哽咽著，“我現在就叫他回家吃飯。”

  說完，快步走到座機電話前麵去，深吸了口氣，憔悴蠟黃的臉上完全沒有了當初咄咄逼人的強勢，反而來帶著一種絕望痛苦。

  帶著繭子的手指顫抖著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咳嗽兩聲，掩飾住聲音當中的悲痛欲絕，一如平常的口吻，“我包了餃子，你趕緊回家。”

  “工作什麽工作？！就你那個破工作有什麽用？！回家吃飯！沒人等你！”

  也不等電話那邊回答，女人用力的把電話掛斷，胖胖的身體就像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似的，捂著嘴巴緩緩下滑，癱坐在地上。

  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堅強了十幾年的女人第一次哭的泣不成聲。

  她恨自己。

  .......

  “爸，媽，我回來了，”男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是鑰匙扭動開鎖的聲音，“我去前麵蛋糕店買了些蛋糕，媽最喜歡吃的。”

  大門旁邊，整裝待發的警員靜悄悄的做好了準備。

  輪椅上的李父眼淚婆娑的看著大門的位置，還有警員手裏冰冷的手銬，拳頭越握越緊，張了張嘴。

  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哢噠。”

  “不許動，警察。”

  李宗望看著對準了自己腦門的手槍，還有周圍黑漆漆擠滿的許多警員，嘴角勾起了一個笑，臉頰上的小酒窩也露了出來。

  就像是沒有看到頭頂上極具威脅的冰冷觸感，李宗望就像是平常一樣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腳步慢悠悠的走到餐桌邊上，看著相偎在一起掩麵痛哭的李父李母，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清秀的臉上沒有責怪，沒有驚訝，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媽，我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了。”

  “你，記得吃。”

  轉過頭，配合的舉起雙手，任由手銬緊緊的套上手腕。

  江若晚朝著警員比了個手勢，懷裏抱著從房間裏搜出來的死者家房門鑰匙和手稿，沉默著不去打擾沉浸在傷痛裏的李父李母。

  警員們悄無聲息的離開，就像是這場抓捕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空蕩蕩的房間裏有剩下了兩個依偎著的人。

  腳步聲徹底消失，李母哽咽著淚眼朦朧的看向桌麵上到小蛋糕，手指死死的掐在手心裏。

  突然踉踉蹌蹌的跑到陽台去，透過窗戶，看著那高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壓抑許久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

  撕心裂肺的哭聲從嘴巴裏溢出，懊悔悲痛的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口。

  “小望啊……是媽對不起你......”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