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趙曦言特意提前半小時起床做好早飯，招呼趙溫禦起床。

  從今開始，趙曦言決定每天讓趙溫禦提前半小時起床背古詩, 否則按照他這個進度, 她可能活不到他小學畢業。

  “趙溫禦, 快點起來, 抓緊背古詩, 再交不了作業, 老師要訓你的。”

  趙曦言掀開被子, 深秋的空氣涼，趙溫禦接觸到冷空氣, 條件反射的把腿收回去，縮成了一團。

  趙曦言氣的鼻子冒煙，伸手拉他：“快點起來, 否則我生氣了。”

  趙溫禦雖然不願意起, 但聽說媽媽要生氣了，還是慢慢騰騰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過被掀了被子確實有點冷，讓他躺, 他也躺不住了。

  “快點穿衣服去洗漱，然後回來背詩。”

  趙溫禦閉著眼睛摸起衣服, 一邊胡亂的往身上套, 一邊嘟囔：“知道了知道了。”

  趙曦言看他穿反了, 隻好把衣服扯過來親自給他穿：“我真服了你，連衣服都穿不好, 有點緊迫感。”

  “知道了, 知道了, ”趙溫禦不耐煩道, “媽媽，你再帶我讀兩遍。”

  雖然花了那麽多時間沒背下來吧，但是趙溫禦主動要背，趙曦言覺得還是挺欣慰的。

  “《古朗月行》，唐，李白，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趙溫禦一邊穿褲子一邊嘀咕：“……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擔心還像昨晚那樣讀白日盤的事情並沒發生，趙曦言吊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些。

  但還是擔心他一會再回去。

  好在今天早上趙溫禦狀態很好，趙曦言連著帶他讀了兩遍都沒出錯。

  “媽媽，你錄吧，”趙溫禦覺得自己差不多了，有點迫不及待。

  趙曦言等趙溫禦穿好衣服，拿出手機開始錄。

  “《古朗月行》，唐，李白……”孩童稚嫩的童音飄在清晨的陽光裏，猶如涓涓流水徜徉在怪石嶙峋的山下，蜿蜒向遠處深去。

  趙曦言始終捏著一把汗，直到最後一個字落下，男孩兒臉上浮出笑意，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好棒，溫禦，”趙曦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我就覺得我們溫禦最聰明嘛，你看今天早上讀了兩遍就會背了。”

  “嘿嘿……”趙溫禦傻笑完從床頭摸起個積木想去找趙溫寒，卻被趙曦言一把抓住。

  “給我接著背新詩。”趙曦言打開下一首詩，應該是今晚要打卡的作業。

  她把視頻發到小組群裏，之後一邊帶著趙溫禦背詩，一邊反思自己的行為。

  趙溫禦第一次接觸八句古詩背著費勁肯定是正常的，以後她應該早點喊孩子起床，每天堅持背半小時，長時間下去，一定會有很大收獲。

  “媽媽，有人敲門，”就在趙曦言失神的時候，趙溫寒進來告訴她。

  “是嗎，”趙曦言一邊往外走，一邊奇怪，誰這麽一大早的過來？

  她沒什麽親戚，除了賀苗也沒什麽朋友，知道她家庭住址的人都很少。

  趙曦言走到門口，沒直接開門，而是透過貓眼往外看去，沒想到是周允承一身清朗的站在門口。

  趙曦言打開門：“你怎麽來了？”

  “不是出差了嗎？”

  周允承：“你說溫禦唐詩沒背下來，我過來看看，怎麽樣了？”

  出差還能一大早趕過來，趙曦言心裏暖呼呼的，連沒供暖的屋裏都感覺比平時熱乎了一些。

  “剛才喊起來，帶著讀了兩遍就背下來了，這會帶他背新詩呢。”

  “我發現這事不能急，也不能逼著他一下就記下來，昨晚就是我太著急了，他本來又困，注意力不集中，雖然還算配合，但到後來他嘴都不好使了，估計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背下來就好，”周允承視線落在趙溫寒的小臉上，父子兩個都給予對方一個能理解的表情，隨後移開目光，看向趙溫禦，“我帶他背一會兒，你去弄飯吧，等他們兩個吃完飯，我送他們上學。”

  “嗯，”趙曦言把古詩本遞給他，轉身去廚房端飯，“小米粥和雞蛋，你吃點嗎？”

  女人圍著小豬佩奇的圍裙，頭發被她在腦袋後邊挽成一個小揪揪，露出修長白皙的天鵝頸，她把小米粥和雞蛋放到桌子上，順手拿起一個雞蛋動作嫻熟的剝開。

  看著黃澄澄的小米粥，香味彌漫過來，周允承覺得胃裏空落落的。

  想吃，很想吃。

  這才是一家人應該有的早晨。

  可惜他來的突然，女人肯定沒做那麽多早飯。

  周允承吞咽了口唾液：“我吃過了。”

  趙曦言注意到他細微的動作，感動他這麽大早趕過來，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猜想他昨晚肯定熬夜了，默了幾秒說道：“你想吃也沒有，就隻有他們兩個的，我想吃麵條，你要想吃，我一會煮兩碗，你送完他們兩個過來正好吃。”

  頓了下，她看向周允承眨了下眼睛，“你要吃嗎？”

  “吃，”周允承毫無遲疑的說道。

  如果趙曦言肯每天給他做早飯，他一定會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當然，如果趙曦言不喜歡做飯，他做給她吃也是一樣的。

  昨天晚上，他見了雙葉醫院的老院長。

  老院長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記性也不怎麽好了，七年前的事他幾乎都想不起什麽了，但對趙曦言姐妹兩個，卻有很深的印象。

  趙曦言有個姐姐名叫趙曦諾，比趙曦言大了七歲。

  趙曦言十歲的時候母親過世，就是大她七歲的姐姐輟學打工把她養大的。

  姐妹兩個感情很深，情同母女。

  老院長認識趙曦諾的時候，她就已經被確診胃癌晚期，並且懷了孕。

  據說是在離市的大醫院確診的，當時醫生給的建議是墮胎治病。

  趙曦諾詢問醫生治好的希望有多大，得到的回複是很渺茫後，她堅持要生下孩子。

  後來便回到雙葉醫院進行保守治療了。

  老院長是趙曦諾的主治大夫，但是在給她治病的大半年裏並沒見過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

  後來妹妹也懷了孕，找院長給她檢查過幾次。

  姐妹兩個很奇怪，對男人的事都是隻字不提。

  院長也不知道那兩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是誰，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姐妹兩個懷的都是單胎。

  姐姐生孩子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拖著病體，挺著大肚子給院長跪下，讓他等孩子出生後先不要開出生證明，和妹妹的一起開。

  這件事是老院長做了一輩子醫生，唯一一件違背原則的事。

  本來他是不願意說的，但現在他已經退休，而且也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希望說出來能還當年一個真相，便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的都告訴了周允承。

  老院長能想起來的就這些，周允承雖然不能從這裏知道趙曦言的孩子是誰的，但能確定趙曦言隻生了一個，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收獲。

  所以，隻有趙溫寒才是趙曦言的孩子，趙溫禦是姐姐趙曦諾的孩子。

  當然這個定論是周允承根據趙溫寒和他長得十分相似，和趙曦言平時的言談中做出來的。

  不過老院長給周允承指了一條明路，那就是當年的護士長知道的要比他多一些。

  畢竟平時用藥什麽的都是護士長在做，和姐妹兩個接觸最多的也是她，而且護士長年輕，比他記性好。

  周允承又去拜訪了當年的護士長。

  他和劉宇勝一起去的，拎了很多禮品。

  護士長四十多歲，人看著很年前，現在還在雙葉醫院上班。

  聽說是老院長讓他們來的，又看見他們手裏拎了很多名貴的禮品，接待的很客氣：“我聽老院長說了，有什麽事你們盡管問。”

  她請兩個人坐下，泡了茶，“家裏簡陋，招待不周，喝點茶吧。”

  “謝謝，”周允承端起茶杯看了劉宇勝一眼。

  劉宇勝清了下嗓子：“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打聽一下趙曦諾和趙曦言兩姐妹的事。”

  護士長目光落在周允承臉上，有幾秒定格，好像在回憶什麽事：“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你，”她按了按額頭，“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見過他？

  周允承隱隱的有些期待，不過他以前確實沒來過雙葉鎮，除了上次趙曦言回來拜祭母親。

  “前幾天曦言掃墓，我跟著來過一次，第二次來雙葉就是這次了，劉姐真覺得我麵熟嗎？”

  護士長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不過我去年見過那兩個孩子，有一個和你很像倒是真的。”

  周允承還以為護士長能想起來點什麽，有些失望。

  護士長仔細回憶了一下七年前的事，沒說正事先歎了口氣：“唉！她們姐妹兩個真是可憐唉！”

  “姐姐生病了，還懷了孕，妹妹一個人照顧她，也懷了孕。”

  “七八個月時間，竟然沒有一個男人來看過他們。”

  “大家都好奇她們兩個懷的是誰的孩子，有的人甚至說，那兩個男人是不是有家室，否則怎麽能這麽狠心，竟然一次都不來看望她們。”

  周允承被護士長說的內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護士長：“可我覺得，對方八成不知道，否則就算有家室，那女人都得絕症了，總要來看一眼吧，可是沒有。”

  “還有人說這姐妹兩個懷的是一個男人的孩子，姐妹兩個沒有父母，互相扶持著長大，接觸的人際圈肯定都是一樣的，喜歡上一個男人也挺正常的。”

  “可說兩個孩子都是一個男人的，我覺得有點沒影。”

  “後來姐姐病情惡化的很厲害，院裏組織了好幾次會診，你也知道我們這小地方醫療不行，都沒什麽好辦法，院長勸她打胎，先保命，可是姐姐說什麽都不同意。”

  “有一次，我看不過去了，勸了她幾句。”

  “她跟我說，她這病是沒什麽好的希望了，就算打了孩子，最多也活不過三五年，之後再也沒有可能懷上孩子了，這個孩子她說什麽都不會放棄的。”

  “這種孩子和大人隻能選一個的事情，她自己堅持，我也不好說什麽，就尊重她的意見，為了胎兒能夠健康，那大人就隻能保守治療，很多藥就停了。”

  “唉，姐姐長的可漂亮了，比那些電視上的大明星都不差什麽，幾個月的時間就變了樣。”

  “不過，我看她好像很幸福的樣子，經常一個人撫摸著自己肚子和孩子說悄悄話。”

  “有一次我走近了聽了幾句，她說什麽爸爸也很辛苦，現在還不能照顧他，等過幾年爸爸熬出頭了，一定會來找他的，讓他以後跟著小姨生活。”

  “嗨，我不懂這個女人為什麽這麽做，但當時覺得她挺自私的，自己都活不了幾天了，還要生下孩子留給妹妹，那妹妹自己還懷著一個呢，沒工作又沒學曆的，聽說大學還沒畢業，怎麽養孩子還不知道呢。”

  “你說現在養一個孩子得多少錢！”

  “不過我聽說姐姐上了保險，好像保險金能賠個幾十萬，大概是想讓妹妹用這個錢幫她養孩子吧。”

  ……

  護士長說了很多，但大都是關於姐姐病情的，還有一些檢查和治療相關的。

  最後她特意強調說：“我們醫院可真盡了力的，隻不過實在是能力有限，去了大醫院或許能保住孩子和大人，但癌症晚期啊……”

  “唉，反正是挺可憐的兩姐妹。”

  周允承心痛的幾近窒息，他實在無法想象，那個時候麵對姐姐死亡，又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她一個女孩子是怎麽挺下來的。

  為什麽，她就不肯去找他。

  就算被她當了替身，可他再生氣也不會放置不管的。

  劉宇勝和周允承從小一起長大，他什麽心情，自己最能體會了，他清了下嗓子，意在提醒對方不要太難過了。

  然後問護士長：“姐姐有沒有安排妹妹以後的生活？”

  “比如她一個女孩子怎麽帶兩個孩子，就算有保險金，那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以後怎麽辦？”

  “妹妹不嫁人了？”

  劉宇勝這麽一提醒，護士長還真想起了點什麽：“有的，有的，我那天去換藥的時候聽見了。”

  “當時姐姐躺在床上看著妹妹的肚子說了很多話，我聽得很真切。”

  “她說：‘曦言啊，我知道一個人養兩個孩子很難，但是忍幾年也就好了，姐姐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

  “妹妹當時說的是：‘嗨，姐你說啥呢，你17對的時候能把我一個人養大，那我現在都19了，還養不大兩個孩子嗎。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把這兩個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

  “後來，姐姐歎了口氣，‘等過個八9年，他熬出頭了，你就帶著兩個孩子去找他。現在告訴他，隻怕他剛開始的事業要荒廢了，事業沒了不說，可能還要賠一大筆錢，我知道那合約，簽的實在是霸王。’”

  “你和他都是姐最重要的人，以後你就帶著兩個孩子和他一起生活的，他那麽善良，又有才華，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你這麽漂亮聰明，他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不是姐自私，這樣兩個孩子都是親爸親媽，是對孩子最好的方式了。”

  ……

  “真是放他娘的狗臭屁，”從護士長家下來，劉宇勝忍不住罵道，“我就沒見過這麽自私的人，自己死了就算了，還要拖上妹妹的一生。”

  “妹妹憑什麽要管她的孩子，就算是她把妹妹養大，妹妹有義務回報她，可妹妹有什麽道理連她的男人也接手！”

  “艸，妹妹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大學還沒畢業，就要帶兩個孩子，又沒個男人幫忙，還沒有經濟來源……”

  劉宇勝使勁錘了錘胸口，“臥槽，趙曦言這麽多年到底是怎麽過的。”

  “不過她怎麽能這麽傻，就算她不喜歡你，當時帶兩個孩子去找你，那總能從經濟上拿到些補貼吧。”

  ……

  劉宇勝吐槽的太重了，沒注意到周允承涼颼颼的目光。

  那目光裏摻雜了太多情緒，一方麵心疼趙曦言，另一方麵又覺得心寒和受傷。

  趙曦言在那種情況，竟然瞞了他七年，這女人的心是有多狠。

  對她自己狠，對他也狠。

  狠到即使這樣，他都不忍心責備她半點。

  最讓他受傷的是，她不找他也就算了，竟然還和溫黎有個十年之約。

  她那麽聽姐姐的話，沒準真會帶著兩個孩子去找溫黎，然後和他一起生活。

  劉宇勝罵夠了終於注意到周允承的情緒了，他被堵了一下，半晌才安慰道：“那個，你也別太難過，趙曦言她……”

  “應該不會喜歡溫黎的，他哪有你個富家小少爺有擔當有魄力，自己的女人都死了七八年了，竟然還不知道。”

  “雖然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懷了孩子，但半斤八兩，你也是那八兩。”

  周允承不是好眼神看他。

  劉宇勝又說：“不過這事也難說，我之前有個同學，就是她媽和姐夫結婚生的，他大姨媽死了之後，留了個孩子，這不管找個多好的繼母都不如親姨對孩子好吧，很多人就會存了這份心思，而男人麽，你懂得，能看中姐姐，妹妹多半也不會比姐姐差，然後就……”

  夜色裏，他忽然發現周允承不光臉色不好，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了，他終於舍得閉嘴了。

  不過也隻閉了一會：“你說趙曦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是真喜歡姐夫，把你當成了替身，還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替身，和你分手隻不過是姐姐忽然生病了，她要照顧姐姐和孩子的借口？”

  周允承靠著車門，望著遠處不甚明亮的星鬥，似是充滿不解的問道：“你說她為什麽不能帶著兩個孩子來找我？”

  “我在她眼裏真的就那麽冷血嗎？”

  “這事我知道，”劉宇勝說道，“如果你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沒準還真會跟你說，可是周家的小少爺啊，她帶著一個不是你的孩子跟你在一起，別的不說，這以後兩個孩子的繼承權怎麽辦？”

  “你覺得家裏會把財產平均分給親孫子和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孫子嗎？”

  “我身邊就有個真實案例，夫妻兩個不生養，就抱養了一個，誰知道抱養了沒多久又懷上了，這後來兩個孩子長大了因為一套房子打的頭破血流的，養子還和他們斷絕了關係。”

  “這事到後邊就隻能有兩種結果，要麽養子大度不爭不搶，那還能和睦相處，否則不光父母反目，母子反目，兄弟兩個也會成為仇人。”

  “沒準夫妻也會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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