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千年魔京序曲篇——七日夜飲

  “啊, 是因為這個‘怪談’帶來的‘畏’曾經震懾過眾多人類和妖怪，因此得以被生還者或者窺見這一幕的旁觀者用文字、圖畫之類的方式記錄下來，最終一代一代傳承下來成為‘傳說’的意思吧。”

  從宴席開始便一直在與鬼王姬君低聲喝酒閑聊。

  卸下黑色皮甲, 僅身著暗紅狩衣的荒神放下酒盞, 藍眸瞥向神色越發愉快起來的三尾狐，平靜地陳述道：“傳說中的仙境‘桃源鄉’，按照記載, 本來理應是‘隻存在於繪卷中’的樂土。”

  “而屬於這幅繪卷的怪談‘鬼神日行’, 當然也‘隻存在於畫中’。”

  武神的手臂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坐姿與周圍狂放的鬼神幾乎沒有任何區別：“因此，鬼神日行的每一次聚集，都是這幅怪談繪卷上的一個‘畫麵’。”

  嘴角勾起一個略顯得意的弧度，赭發少年神明挑眉看向身邊捧著酒盞的黑發姬君, 總結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座居酒屋，應該已經不存在於現世了——對嗎, 日和？”

  在神明大人解說時一直在垂眸淺笑。

  聽到戀人的話語，日和輕輕仰頭飲下杯中清酒，眉眼彎彎地抬起耀金眼眸：“嗨，中也先生完全正確。”

  ——直到這時, 鬼王姬君身周被朦朧日光遮蓋的‘畏’, 才終於真正顯現了出來。

  那是與夜行妖怪截然不同的，熾白如同日輪一般的存在。

  “這是……？！”

  敦驚愕地發現，空氣中仿佛具現化的熾白日輪紋，赫然以主座最高處的黑發姬君為中心, 流動著輻射向整座居酒屋：“……什麽…？”

  不僅如此。

  在日輪紋顯現之後, 從三尾狐身上蔓延出來的豔麗血色之‘畏’；環繞羆的悶沉棕黑色‘畏’；還有其它鬼神所浮現的各異之‘畏’………

  全部, 盡數融合在一處，最終糾纏著成為最高處熾白之‘畏’的基石。

  而坐在姬君身旁的武神，氣息極端危險的赤紅色‘畏’衝天而起，無數跳動的暗紅火焰符文與血海一般的神力即使在熾白日輪紋側方，也沒有任何被比下去的意思；

  不過，雖然沒有任何弱勢，這股赤紅色的‘畏’卻自然而然壓抑住了自己的鋒芒，甚至還主動反向建立了與熾白之‘畏’的聯係——似乎如同護衛一般，占有欲極強地籠罩住了日輪紋正中的姬君。

  “鬼神的力量和氣場，組成了‘畏’；人類或是同族對己身的敬畏和恐懼，則是‘畏’最好的養料。”

  分毫不見平時軟軟甜甜的小姑娘模樣，高坐於宴席首位的桃源鄉少主嗓音溫柔又遙遠：“魑魅魍魎之間的戰鬥，其本質是‘畏’的對決。”

  “強者通過殺戮和吞噬愈發強大，弱者因為畏懼膽怯而愈發懦弱。”

  “所以，強則強，弱則弱，惡妖借此得以昌盛。”

  第六代‘鬼神日行’的大將抬眼，金眸環顧過不知何時已經紛紛入席的眾多鬼神，淺櫻色的唇揚起一個淺淺笑意：“但是，鬼神日行不同。”

  “既然有不願意作惡、或者天生膽怯的妖怪與鬼神，那麽，也必將有為了庇護這些善者與弱者而誕生的‘神明’和‘樂土’存在。”

  “作為桃源之主，作為鬼神日行的大將，吾與吾之鬼神日行，即是桃源鄉最強的劍與盾！”

  “無需擔憂！無需畏懼！無需迷茫！”

  “吾乃誕生自繪卷——‘仙鄉桃源’的日輪之靈！亦是預言中注定的最後一代桃源之主！成就神明之尊的妖怪姬君！”

  盈滿佳釀的紅漆酒盞高高舉起，黑發姬君無比堅定的目光落在每一個桃源鄉鬼神身上，揚聲道：“吾允諾，盡可將一切希望、一切渴求匯集於此身！”

  “隻要在日光照耀之處，吾等戰無不勝！”

  ——伴隨著鬼王姬君的話語，頃刻之間，數百隻紅漆酒盞盡數舉向空中！

  “吾等！戰無不勝！”

  情緒與戰意一並高漲起來，桃源鄉的鬼神們齊齊震聲吼叫，瞬息間，整座隱匿於鬼王之‘畏’中的居酒屋都震顫了起來。

  酒宴的氣氛迅速拔高到了頂點。

  熱血沸騰的桃源鄉鬼神們再次仰頭大口飲下一壇壇清酒妖釀，在這個名為‘鬼神夜飲繪卷’的怪談中，不斷為七日後的‘鬼神日行’而提升自身的‘畏’。

  以人類之身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怪談。

  哪怕鬼神們已經重新開始飲酒笑鬧，但無論是敦、龍之介、還是銀，都還是目光怔然著端著莫名其妙跟著喝空了的茶杯，久久回不過神。

  “啊啦～果然，敦君龍之介君和小銀都還是幼崽的說。”

  捧起霧氣女侍混在一堆妖釀瓶子裏、悄悄藏給自己的一杯熱騰騰的蜂蜜牛奶。

  眨眼間變回了平時的小姑娘模樣，日和滿足地一邊小口小口喝著、一邊軟乎乎小聲感慨道：“唔～看來暫時還沒有到可以獨自離家遊曆的程度呢～對吧，中也先……欸？中也先生？”

  忽然發現店員先生似乎還在盯著手裏的空酒盞發呆。

  正在酒宴上偷偷喝熱牛奶的小姑娘茫然眨眨眼，伸手輕輕扯扯戀人的衣袖，小聲擔憂道：“中也先生？身體不舒服嗎？”

  硬生生被挑動了戰意，卻又不得不強行壓製回去的神明大人吐出一口氣，緩慢地放下了紅漆酒盞：“……不，沒什麽。”

  麵前的杯盞在接觸到案幾的瞬間，便自己為自己斟上了霧女新端來的妖釀。

  “喂，回神了，你們三個。”

  重新拿起盈滿清澈酒液的漆盞，中原中也瞥了身旁低一層榻榻米上的三隻幼崽一眼，微微提高了一點聲調：“怎麽？想把靈魂留在這裏？”

  “！”

  剛才一不小心，便無意識地正麵遭遇了數百名鬼神們匯集在一起的‘畏’的正麵震懾。

  看似瞳孔緊縮實則目光空洞，第一次對上怪談所產生的‘畏’的幼崽們，立即在店員先生刻意釋放出來的一點殺氣中秒速清醒過來。

  日常挨揍的記憶實在太過悲慘，甚至在大腦反應過來的前一秒，身體就已經狠狠打了個哆嗦。

  ——三個緩過勁來的孩子，不約而同悄悄鬆了口氣。

  “啊啦啊啦～敦君、龍之介君和小銀被嚇到了嗎？”

  傾身越過神明大人去看崽崽們，少女姬君軟乎乎白嫩嫩的臉頰邊還沾著一點淋到杯沿上的蜂蜜，分毫不見幾分鍾前鬼神首領的氣氛：“唔～說起來，現在已經很晚了的說……明天還要上學的話，大家要早一點回家睡覺才可以哦～”

  被姐姐笑眯眯地一語命中死穴，完全忘了明天不是休息日的事情，早晨還要去學校上課的兩個男孩子和女孩子瞬間呆滯起來。

  而另一邊，從一開始就不願意讓這三隻習慣在人類世界生活的幼崽摻和進妖怪的紛爭。

  瞥見某隻向來死腦筋的小鬼似乎又想要說些什麽讓人頭疼的話，赭發神明冷笑著開了口，幹脆利落地補上了最後一刀：“我說你們啊，今天學校布置的課後作業，寫完了嗎？”

  “！！！！”

  終於記起徹底忘記的事情是什麽。

  盡管上午請了今天的假，卻依舊要完成請假時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到目前為止，尚且一道題都沒有做——意識到大事不好，無論是中島敦、芥川龍之介、還是芥川銀都齊齊陷入了死寂。

  見發現作業沒寫後的崽崽們都有點坐立不安，日和端起被子擋住彎起來的雙眸，側身對坐在自己下首的三尾狐小聲說了句什麽。

  然後，黑發姬君才轉過身，對現在腦子裏隻剩下作業的崽崽們柔聲說道：“因為日和不能離開酒宴～所以剛才去拜托了小座敷送大家回家。”

  “當然！這幾天即使中也先生和日和都不在家，敦君龍之介君和小銀要自己好好吃飯哦～”

  “晚安～”

  提前道過晚安。

  目送心神不定的三個孩子急匆匆跟著座敷童子離開，幾句話成功哄走崽崽們的小姑娘得意洋洋地對神明大人彎起眼睛，小聲邀功：“謔啦～！日和是不是很棒呀～”

  “什麽啊。”

  不動聲色與戀人打了一場配合戰，嚇走家裏三隻幼崽的赭發少年顯然心情很不錯，聞言頗為愉快地挑起眉：“喂喂，再怎麽說也是我的那句話起得作用吧？隻是‘明天要上學’的程度，可沒法讓那三個小鬼乖乖回家啊。”

  “欸～？”借著寬大振袖的遮擋給不夠甜的熱牛奶加蜂蜜，少女姬君悄悄鼓起了臉：“那也是日和先想到的哦～所以還是日和更厲害一點的說！”

  瞥見小姑娘因為坐在主座上要顧及形象、所以隻能小聲對自己抗議的可愛模樣，中原中也隨手端起酒盞，擋住上翹的唇角：“嗯？真的？”

  加了三四勺蜂蜜進剩下的大半杯熱牛奶裏，日和的金眸看向了繼續喝起酒來的店員先生，理所當然地小幅度點點頭，確認道：“嗨！當然啦～！”

  “那就來說說，你打算準備怎麽對付羽衣狐‘千鬼夜行’的計劃吧。”

  少年隱藏著笑意的湛藍雙眸與少女的耀金蛇瞳對視，莫名平添出一分危險的氣息：“可別告訴我…你還沒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