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峻川回想起來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後怕，讓人覺得可笑的是，峻川在那一刻看見了丘見雲眼底裏居然有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讓他不得不再度回想，到底是什麽能夠讓他突然之間做出了後來的那個決定。

  峻川問了“什麽”之後，丘見雲沒有理他，目光裏還是隻有歐江風。

  他蒼老的聲線裏透著堅持：“江風，記著，你就隻是你，別被影響，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你依然是你，知道嗎？”

  歐江風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

  “別過來了！”

  是峻川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嗬斥他停下。而丘見雲就隻是看著他在笑，柔和的，慈祥的。峻川覺得很奇怪，情緒過於濃厚了，像是突然之間變成這樣的。

  這也讓歐江風隱約感到不安。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峻川，隻有背影。又抬眼，看見了不遠處正在有直升飛機過來，他又將視線轉回向丘老師。

  “老師，”歐江風說，“你好好保重。”

  峻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丘見雲笑得更開心了，末了才說：“好，我保重。你記得，要好好生活！”

  哥威握著槍的手緊了緊，說：“將你手裏那根棍子丟了。”

  峻川看了眼天空，收回視線時說：“你覺得你還跑得掉嗎？”

  “別廢話！”

  峻川懶得跟他說，一鬆手警棍掉在了地上，咚地一聲響。

  哥威這才慢慢後退，神奇地，丘見雲也很自覺地在後退，峻川皺起了眉頭，搞不懂剛才還一臉抗拒的人現在竟然能如此……哥威甚至沒有跟他說過什麽命令的話語。

  峻川直覺有哪裏不對勁，他站著沒有動，正好能看見遠處警方的直升飛機正在過來，峻川挑起了一邊嘴角，看著正要上飛機的兩人。

  幾乎在他們轉身的一瞬間，峻川就地向正前方滾了一圈，抄起警棍一委身就給了麵前保鏢舉槍的手一下，峻川這回用的是十足十的力氣，所以那保鏢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斷沒斷，手一鬆槍就掉了，正好被峻川的左手接住。

  峻川當即起身將槍對著飛機艙門射擊，乓乓兩聲卻也沒阻止那扇門被裏麵的人拉上。

  峻川已經看見飛機另一邊的保鏢也舉起手要射擊，他管不了那麽多了，直接側身一個俯衝，直接將手臂卡在了門即將徹底關上的縫隙間。

  “砰。”

  完了，我死了。

  峻川一動不動，緊閉著眼睛，他用盡全力繃緊了自己的所有肌肉，妄圖想著萬一自己死了，僵直的肌肉記憶也會阻止這扇門關閉，能阻止到這架飛機起飛哪怕一點點……

  他還想……

  ……

  還能想？峻川秉著氣一下睜開了眼睛，確定自己沒有中槍時才開始大口呼吸。肌肉被門夾得死緊，卻彰顯著他還活著這個事實。

  他立刻看向槍聲來源的方向，就是那個保鏢，他怒不可遏，這顆子彈沒有射在自己身上，那隻能是歐江風，怎麽可以是他！

  但當他抬起頭看見歐江風和那人扭打在一塊，槍已經被甩開在五米之外的地上的時候，他的呼吸又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當時的他甚至有些愣怔，手被夾著，甚至能感覺到飛機起飛帶給他的拉扯感，他還是定定地看著歐江風的方向，兩秒鍾。

  這兩秒鍾他看見了歐江風非常流暢的腿型，抬高了直接一道虛影劃向那人的頸側，下一秒，沒有任何停頓，歐江風收回腿的同時直接給了那保鏢麵門一拳。

  “……靠。”峻川暗罵。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手臂已經快要斷了，整個人都已經被帶了起來，他奮力抬起左手，腳尖最後一蹬地向上一衝，直接摳住了那門的窗沿。

  飛機還在上升，卻因為峻川這一邊成年男子的重量所影響，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整個機身有些搖晃。螺旋槳刮起的風扇得峻川壓根睜不開眼睛，他右手在裏麵正想找東西能抓住的，卻被人踩住了。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峻川的手掌頓時傳來一陣劇痛。

  “啊，”峻川短促的呼叫了一聲，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摳著窗沿的左手更是緊緊的。可下一秒，飛機的門就直接被拉開了。哥威還是一隻腳踩著峻川的手，他一下將門拉開了一半，速度很快，撕裂般的疼痛從左手手臂傳來，峻川整個人又被往空中帶了帶。

  哥威居高臨下，冷笑一聲：“放手吧警官，何必呢？”

  峻川沒法理他，他所有的力氣都在忍受劇痛和維持著這個姿勢上。

  但上仰的眼神卻是在說：你——休——想！

  哥威踩著的腳又用了幾分力氣。峻川痛苦地閉上了眼，指尖發白，兩條手臂都控製不住地在顫抖。

  “砰。”

  “峻川你放手！”

  峻川一愣，意識到那是歐江風的聲音。

  “你……快放手！”峻川這是沒辦法低頭去看他，他已經被拉離平麵十來米了，哥威還在暗自用力想拉開門讓峻川承受不住掉下去。峻川這個角度，正好看見有血流蜿蜒著順著左手手臂留下來。

  原來中彈了。

  可以峻川卻沒什麽感覺，他還在想用力爬上這架飛機。

  還不忘大聲喊：“你走遠一點——到樓裏麵去！！”

  歐江風麵無血色，嘴唇已經發白，甚至在微微顫抖，臉上有剛收到的傷，整個人看起來都很脆弱，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顫抖的聲線，沙啞的，看上去沒多少力氣，但已經足夠歇斯底裏：“你，放手！越池他們來了，沒事的！”

  飛機還在往上升著，也不知道峻川聽到了沒有，歐江風沒能聽到峻川是否回答了他。但他還在上麵掛著。

  歐江風很急，他第一次有這麽無力的感覺，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讀了這麽多年書麵對這個時刻都隻是個屁。他甚至不敢上前強行拽下峻川的腿，他怕他摔下來受傷，可是眼看著飛機會越飛越高，他不占優勢，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拋下來的！

  他抬頭凝視著直升飛機裏哥威的方向，又看了眼不遠處被他敲暈的保鏢，沒什麽猶豫就快步走到另一邊，將之前打鬥中被丟在一旁的槍撿起來。

  跑回來，將槍口對準了直升飛機的門裏。

  “砰。”

  他開了第一槍。

  峻川顯然也沒想到歐江風居然還會開槍，那顆子彈沒有打到人，而是被哥威和丘見雲避開了打到了飛機上方的艙板上。

  不好。

  哥威當即就掏了槍，對準了地麵想要射擊。峻川咬牙用力將右手握成拳，使勁一翻——抓住了哥威的腳後跟，還沒等他往外扯人，那條腿就直接踉蹌著朝著右邊跨了一步。

  “你幹什麽！”哥威非常憤怒。

  峻川視線有些虛影，但他還是能聽見丘見雲大聲在說：“我警告過你了，不要動他！”

  誰？不要動歐江風嗎？

  為什麽？

  這時直升飛機終於上升到了足夠的高度，慢慢調頭。

  峻川意識也在因為失血變得不清晰，手臂也快脫力，但就像是肌肉記憶一樣，兩隻手還是死死貼在了飛機上。

  “警察的飛機來了，快把他丟下去！”哥威沒有再計較之前丘見雲說的話，他彎下腰要摳掉峻川抓在地板上的手。

  峻川摳著飛機艙地板上的手指用力到跛裂，已經又有絲絲血跡從指甲蓋邊緣滲透出來……

  “biu——”

  飛機一下晃蕩，駕駛艙內玻璃窗碎了。

  “休——”

  又是破風的一下，峻川手上的壓迫離開，哥威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的肩膀被打穿了，大股鮮血從他的指縫中留下來，他顧不得正在用力往上爬的峻川，隻能將身體靠在座椅旁才能穩住身形。

  真狼狽啊，他想。

  手上的碾壓一離開，峻川就馬上使力拽住了哥威的一隻腳腕往外一扯。

  哥威一個沒站穩直接倒在了地上，半天沒能起來。

  峻川見勢立馬往飛機上爬，左手肌肉被打穿，右手手掌一動就會有劇烈的疼痛，也不知道骨頭碎了沒有。他將左手從窗沿上收回，一股腦地拍進飛機艙裏，肌肉緊繃就要用力往裏麵爬。

  “小心點！”

  是不是幻聽了？這麽高了還能聽見歐顧問的聲音，怎麽還哭了？

  峻川閉著眼又要用力，突然察覺到手掌一熱。

  他抬起頭去看，是丘見雲將他的手掌托了起來，這時正蹲在地上在用力將他往上拽。

  峻川還沒反應過來什麽，顧不得那麽多就抓著他的手，說：“抓緊。”

  “你幹什麽！”哥威站起來就要朝著峻川射擊，看眼神肯定已經是動了殺心，整個人被逼急了現在也管不了襲警是多大的罪。

  休一聲，這次是舉槍的小臂被打穿。

  然後咬著牙，一瞬間力量爆發，將自己的身體拖進去，腳踏上飛機上，就立馬鬆開手自己站了起來。

  “你……”峻川大口呼吸著，“逃不掉的……”

  丘見雲抓著拐杖歪倒在一旁癱坐在座椅上，聞聲直接哼了一聲，就不在理他了。

  駕駛艙裏的駕駛員嚇得已經快要尿褲子了，三發子彈都是擦著他的耳邊過的，這時早就已經在大喊大叫的了。峻川左右看了看，扯過座椅上的安全帶就把哥威給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