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
作者:長三豐      更新:2020-12-15 06:49      字數:3458
  峻川踱步過去,繞開堆在走廊邊的桌子書櫃等。走到門口,一下就看見了正對麵正在細致地刷窗台的歐顧問。

  走進去,四周看看,左邊牆已經快刷好了。

  袁方恒拿著大刷桶在右邊牆一下一下從上往下刷著,張肖亭在左邊牆用小板刷補著邊邊角角。

  “喲,忙著呢?”

  三人同時扭頭,張肖亭最先打招呼:“峻隊,這個賊好玩。”

  袁方恒下意識看了張肖亭一眼,然後嘴邊掛著笑問峻川:“審得怎麽樣?”

  峻川沒什麽表情:“哭了,煩。晾他會兒,長長記性。”

  張肖亭‘嘶’一聲:“人都給你弄哭了啊?你好歹輕點嘛!”

  峻川揚手上去就是一個爆栗:“腦子裏都什麽黃色廢料?給你倒點油漆進去信不信?!”

  張肖亭嗷嗚一聲,手肘揉著方才被打到的地方:“信信信信信信。”

  老妖怪就知道欺負人!還不讓人說唄?

  袁方恒看著有點心疼,說著“沒事吧?”就要脫掉手上的手套過去查看情況,峻川下手沒輕沒重他是知道的。

  張肖亭訕笑:“沒事沒事。”

  在她眼裏,這都是秀恩愛式的關心,她不需要謝謝。

  峻川慢步走到歐江風身邊,剛剛這位顧問有沒有跟自己問好?反正他是沒聽見。現在身子也已經是背對著自己繼續刷著窗戶。

  唉,有點冷淡啊。

  峻川站定在離他不遠處,將看見地上的油漆桶邊還有一把小板刷,拿起來,左右看了看,還是走到歐江風旁邊,蘸著放在窗台上的小刷桶裏的油漆,填補窗邊的白牆。

  “你這個,咳,什麽時候能弄完?我好打報告讓何強過來。”

  歐江風的眼神還是專注在正在刷的縫隙裏,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嗯。’,然後說:“五六天之後就可以了。”

  “五六天……”峻川在心裏算了一下,“那時候他的審查起訴階段還在期內,可以。”

  歐江風:“謝謝。”

  峻川楞了一下,然後才說:“……嗯。”

  峻川放下手裏的刷子,像是有點負氣似的走了。

  重新走進旁聽室內,老旗還是站在那看著房小強,臉上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峻川走到單向玻璃前。

  房小強已經在裏麵咬指甲蓋了,兩眼瞪得通紅,臉上滿是淚痕,不自覺吞咽著口水。峻川拿過耳機聽著,細微的抽泣聲,手銬給他磨的哢哢作響。

  “差不多了。”

  老旗對他點點頭,收拾起旁聽室上放著的記錄本和筆,準備戴上視訊耳機。

  峻川戴著耳機出門先是去走廊上的飲水機旁倒了一紙杯的水,才推門進去。

  將水放在桌上,坐下,看著他。

  房小強從他們進門的時候就盯上了峻川手裏那杯水,他哭到現在,太渴了。直到看到杯子被安穩地放在桌上,馬上就想伸手去夠,但又縮了回來。

  峻川眯了眯眼睛,還是那副戴著痞笑的樣子,手指曲起叩叩桌麵,他說:“怕有毒?你什麽都還沒說呢,怎麽毒?再說了,”峻川哼笑,“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

  房小強想了想,問他:“真,真的嗎?”

  峻川挑眉,語氣有點不懷好意:“你愛喝不喝。或者……你說完再喝也行啊。”

  房小強沒有再過多地掙紮,他拿過水杯將裏麵的水一飲而盡,他真的好渴,如果在警察局裏都死了的話,這就說明是逃不過的。

  見他喝完水,峻川終於問:“現在可以說了?”

  “我,我早就,說過我說的……”

  峻川不置可否:“剛才哭著喊得那幾句?我沒聽清。”

  房小強想到上次這位警官去他家自己沒說實話,有點害怕,不敢再說。

  “說話啊!”峻川有點不耐煩地拍桌子。

  “有,有人要殺我。”

  “為什麽要殺你?”

  “他們有把柄在我手上。所以,所以……”

  “你他麽一次性說完行不行?你是牙膏嗎?非得一句一句擠你是嗎?前因,後果,說!”

  房小強吞口水,張開泛著白的嘴唇開始說:“有一天,他們突然來找我,說很快會有警察來我家裏,他們讓我說自己跟李融不是很熟,說李融欠下了很大一筆高利貸,導致心情一直很不好,還想自殺,為這個他們……”房小強突然有點心虛地看了峻川一眼,才繼續說,“免了我之前的欠下的高利貸,還讓我在安全的時候去那裏拿,拿尾款。”

  峻川問他:“他們是誰?”

  “放高利貸的頭子們。”

  “你怎麽欠下高利貸的?”

  房小強細微地笑了一下,才說:“就賭,賭博唄。”

  峻川也跟著笑:“是嗎?你們應該總是去那賭吧?贏過嗎?”

  “偶爾,偶爾也是贏的,就是,贏的總是沒有輸的多……而已。”

  老旗插話:“而已?你輸成這樣還要去,家裏沒人等你養嗎?”上有老母,下有一對兒女的老旗真的沒辦法理解房小強。

  “沒有。家裏人都死光了。”房小強的眼神裏沒有多少悲痛,倒是讓老旗喉嚨一哽。

  老旗問他:“怎麽死的?”

  “不知道,就是有一天發傳單回去他們都不在了,行李也不在了,之後就一直……都沒回來過。”

  拋棄?可是為什麽要拋棄一個可以工作的男丁?

  “知道他們為什麽走嗎?”

  “可能……是我的入職體檢被發現了吧。可能……是被我已經得了肝癌的診斷結果嚇跑了吧。覺得,我沒救了。”

  房小強嗬了一聲,眼淚卻無聲地從眼眶裏滑落,他仰著臉抬手抹去後說:“一群沒讀過書的東西,良性的可以治的不知道嗎?”

  老旗起身拿過桌子上的空紙杯出去又給他倒了一杯水,不知道怎麽安慰,也不知道從何安慰。

  可能就算是知道良性的癌症是可以治的也會離開吧,畢竟……高昂的費用也不是當時還需要一個未成年的男孩去發傳單補貼生活的家庭可以負擔起的。

  房小強或許想到了這一點,但他還是寧願相信是自己即將死亡無藥可救才被放棄。

  這樣也好。

  房小強自嘲地看著紙杯笑,深呼吸抽著鼻子想將自己的眼淚憋回去。

  人們總是在真正難過想哭的時候反而努力不讓自己流下眼淚,想掩蓋此時這個非常脆弱,不需要安慰的自己,但是,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欲蓋彌彰?

  房小強很快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說道:“我們沒什麽娛樂活動,很多酒吧裏的老人都在玩,所以我們也就跟著玩,我們還發現很多客人也在玩,他們下的注……可比我們的大多了。”

  老旗不說話,峻川則接著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李融死了的?”

  “他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們跟我說的。”

  “怪不得那天見你,你就想說自己不賭,是想撇清關係,對嗎?”

  “……是。”

  “他們讓你答應你付你一筆尾款?”

  “是。”

  “多少?”

  “……五萬。”

  嗬。又是五萬。

  “好,那我再問你,”峻川頓了頓,“你說他們說讓你在安全的時候去拿尾款。那麽這個安全的時候是你說了算還是他們說了算?”

  房小強陡然抬頭看他,聲線顫抖:“當然,是他們說了算。”

  “哦?是嗎?他們是怎麽告訴你的?”

  房小強突然想到了什麽:“給我,給我傳紙條的。”

  峻川嗤笑:“真的嗎?幸虧你沒說給你發了短信,知道我們能查手機,不過……這幾天我們的人在你家樓下看著,就連你去公共廁所都有人跟你一起進,沒見著什麽人給你塞小紙條啊。”

  房小強:“偷偷摸摸塞的,送外賣的塞的,對!送,送外賣的塞的。”

  “是嗎?這幾天沒倒過垃圾吧?紙條在哪?我們去搜。”

  “在……從,從廁所衝走了。”

  峻川想著這瓜娃子還挺聰明,不過還要反抗啥呢?從一開始就露餡兒了。

  峻川點破:“你覺得,能事先知道有警察會去找你,能不知道警察會留人跟蹤你?費老大功夫給你送紙條為什麽不直接給你送錢?”

  峻川看著房小強越來越畏縮的神情,不打算停:“是你自己要去的吧?討價還價?是啊,欠下那麽多的高利貸都能免,再要個五萬塊又算得了什麽?虧你還算聰明,知道走人多的地方,不過差點直接被直接撞死是你沒能料到的吧?”

  房小強見自己已經被扒得一絲不剩,警官說完了,自己何必又再掙紮?何況這些本就無傷大雅。

  他笑,帶點猙獰:“是啊,我已經走在大馬路上了,沒想到他們能這麽大膽。話說,警官,”他後靠這椅背,“你們應該謝謝我才是,我去了,才讓你們看到這麽多的秘密。”

  峻川也笑:“是啊,謝謝你。別扯那麽多了,告訴我,那賭場在哪?”

  房小強笑得更猖狂了:“你們進去搜一下不就知道了?”他很快維持著這樣的笑又‘哦’了一聲,“是搜了沒搜到吧?”

  這回峻川不說話了。

  這前後的變臉讓老旗看著都生氣,嚴厲地問他:“快點說!他們被端了對你也有好處!”

  “那又怎樣?我不過是個拿了封口費的小嘍囉而已,何況李融的死,你們又查出來了什麽?我可以和他們談判,隻要不殺我,我就不會說,這個秘密,夠撐到我離開青俞了。”

  他怡然自得,仿佛成竹在胸,都有把柄捏在他手裏,警察局留不住他,賭場那裏動不了他,他可以做到全身而退的。可以的。

  他天真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