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慕涼煙倏地回神。

  她下意識地想要翻轉過身體，但動作太快反而牽扯到後腰的淤青，讓她不由又齜了下牙。

  傅司城直接把她按了回去。

  “那個地下室裏的東西，應該是‘裏麵’的。”他的聲音從後上方傳來，很平靜，一字一句，依舊吐字清晰，沒有多大的情緒，“可那裏，有我的東西，有傅家的痕跡。”

  他說的，正是她心裏的疑問。

  而他頓了頓繼續，“我能緩解你的症狀，我對那失去意識的藥也沒反應，這至少說明，我和‘裏麵’也是有關係的。”

  “可你的身上沒有任何症狀。”慕涼煙蹙眉，她掰著手指，一樣樣的細細數著，“首先，你沒有長那個血管紋路，你白天和晚上一個樣；然後，你也沒有停滯生長……從我剛知道你到現在，你還是有點變化的。”

  她想來想去，就是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隻有兩種可能。”傅司城淡淡地開口，冷靜地概括了，“一種，我也曾被做過實驗，隻是外形和他們不一樣；另外一種，那個人體實驗，傅家也有參與，我也無意中碰到了什麽東西。”

  慕涼煙凝神想了想。

  她覺得第二種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因為按照她的專業理解，實驗、數據，這種都是十分嚴謹的東西，不可能做過了實驗，存在很大的個體差異。

  一般來說，每個個體的反應，都是會被記錄的。

  但第二種情況就不一樣了：如果那個實驗是由傅家參與的，那傅司城的東西出現在那裏，是完全合理的。而他身上的特征是因為碰到了某些藥品，也是可能的。

  “那……你有印象嗎？”遲疑了兩秒，她小心翼翼著詢問，“你家裏……做過這種事嗎？”

  畢竟不是什麽人道的實驗，她這麽問的時候，也有些猶豫。

  傅司城沒回答。

  他在她的身後沉默了良久，久得她都有些不安，想要回身去看他的時候，他才重新按下她，一邊給她塗藥，一邊繼續開口——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比之前低沉了一些，聽上去也有些窒悶，“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很多事情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他們很忙，和我說得也不多。”

  “他們飛機失事的時候，我還太小，不能掌握實權。那時候公司被幾個元老把持著，所有的商業項目也是被他們分頭操控，我雖是唯一的繼承人，權利卻是被架空的。”

  “我回來掌權的時候，除掉了不少有異心的人，他們這麽多年經手的東西，我停了不少，也否定封存了不少……”

  ……

  他長長的一段說完，沉吟了片刻：“所以，傅家有沒有參與過這件事，以及到底是誰參與的，很難查。”

  慕涼煙了然。

  確實這陳年舊事，幾經易手，已很難探知關於當年的一切了。

  她沉默下來，又重新退回原點，從原點開始想問題。

  可在她的身後，傅司城卻突然怔了一下，似想到了什麽，原本塗著藥的動作也倏然一停。

  “……你記得這個藥嗎？”他突然問了一句。

  “啊？記得，怎麽了？”慕涼煙回神，目光向後移了一下，看到了那個藥瓶。

  她當然記得：墨綠色的，清涼、好用，雖然是“三無產品”，但效果卻十分神奇。

  之前她受傷，他就給她用過一次。

  後來她在楓城看到一樣的藥，還誤會了他一場，差點以為他和秦家人是一夥的……

  等等！

  慕涼煙後知後覺，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的藥是從哪來的？是上一輩留下的配方，來自上一輩涉足的醫藥行業。

  楓城的藥是哪來的？是秦盛留下的配方。

  這不一下子就串聯起來了？

  當年若存在一個知情者，那必然是秦盛。

  “傅家的確投資過幾個醫藥企業，但規模不大，隻做一些普通的生產，不涉及研發。”傅司城思索了一會兒，“要查到當年和這個藥有關的，才有點作用……”

  “這個我可以！”慕涼煙麵色一喜，聽到這裏，也顧不上傷了，直接爬了起來，“這方麵我路子廣，你把藥給我，我肯定能打聽出來。”

  畢竟是她的老本行，海城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會聽她的。打聽這個，更是不在話下。

  說話間，她伸手，直接連藥帶瓶，把東西拿了過來。

  傅司城沒拒絕。

  他怔忪了一下，配合地鬆了手。看著她積極又篤定的樣子，他不由勾了勾唇角，噙著一抹笑意，眼裏也浮上一層溫柔。

  但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秦盛還是要找的。”他垂手，替她整理著衣物，又拿來一條毯子擁住她，“等人到齊了就行動，先保存體力。睡會兒吧。”

  ………

  寒夜漫長。

  慕涼煙沒怎麽睡著，反反複複地醒來了很多次。

  每一次，她都能看到簡單陳舊的天花板，能感受到身邊唯一的熱源。昏暗中，她還能聽到傅司城平穩均勻的呼吸。

  不知道他睡著沒有？

  她沒敢動，不想吵到他，於是又強迫自己閉眼，重新陷入一片昏沉。

  最後一次醒來，外麵的天色已蒙蒙亮，她睜開眼，除了看到泛白的天空，還能看到窗外晃動的光線。那是汽車車燈的光。

  慕涼煙感覺身上的寒意也散了，這才翻身坐起，想要走去窗邊看。

  “是我們的人到了。”傅司城出聲。她回頭看的時候，他已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用緊張，來的不是別人。”

  “你……”醒著？！

  慕涼煙詫異地挑眉，正想詢問，傅司城已站了起來。

  他原本就是和衣躺著，現在順勢拿了件外套，搭上手就算穿戴完畢：“我得先下去安排一下，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

  慕涼煙當然是睡不著的。

  她沒在房間繼續待著，而是利索地洗漱完，穿上禦寒的絨毛外套，也跟了出去。

  外麵，新來的那些下屬已經在“行動”了。她走到樓梯附近時，看到新來的下屬們正在八人間裏搬人，兩人抬一個，把那些叫不醒又受著傷的人抬往樓下。

  “慕小姐。”看到她，下屬們微微頷首，恭恭敬敬地叫人。

  “嗯。”慕涼煙點頭，忽而又想起什麽，追上去兩步，“等一下。”

  她攔住正要被抬下去的人，摸了摸對方的脈搏，再探了探對方的呼吸。

  呼吸心跳平穩，而且都是正常的。

  她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嚐試著叫醒對方：“喂！”

  “唔……”被抬著的下屬沒有醒，卻低吟了一聲，已經有了清醒的跡象。

  慕涼煙這才鬆了口氣。

  看來黎宴的那句“明天早上之前，他們都不會醒來”並沒有說謊，這不現在到“明天早上”了，人也終於要醒來了。

  “慕小姐，這是傅少的交代。”以為她是要阻攔，下屬出聲解釋，“我們多開了幾輛車來，傅少讓我們把受傷的先轉移回花丘。”

  “嗯嗯，應該的。”慕涼煙了然地輕笑，爽快地放了行，不忘叮囑，“都是刀傷，路上注意防護，不要感染。另外等他們醒了告訴他們一聲，昨天的事不要外傳，也不要貿然回這個地方來。”

  沒有十足的把握，誰都應該避免和“裏麵”有牽扯。

  “……是。”下屬雖不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他們抬著人離開，慕涼煙也跟著走下了樓。

  …………

  樓下。

  “我不走！”薑年正板著臉，拒絕下屬帶他撤離的好意，“我要找的地方就在這裏，我撤什麽撤？我的身體不要緊！別管我！別碰我……”

  他態度強硬，無奈他這張臉太過稚氣未脫，所以他看起來，就像個叛逆少年在鬧脾氣。

  下屬們還想強硬把人帶走。

  “把他留下吧。”還是慕涼煙開口，才把人留了下來，“給我拿個醫藥箱來，我給他處理一下，再打幾支止疼的，他不要緊。”

  撇開薑年的自我意願不談，光他“二期半成品”、“對失去意識的藥免疫”這兩點，留他下來，就能派不少用場。

  萬一碰上點高科技，他的黑客能力也用得上。

  “是。”下屬應聲，轉身去拿東西。

  而另一邊，傅司城正讓人處理掉巡邏員的屍體，順便把巡邏員開來的車也一並處理掉。

  剩下的人，則整理著桌椅器具，盡快讓旅館恢複原樣。

  屋子裏很是忙碌。

  唯一閑著的，應該就是被綁在柱子上一夜的人了。

  慕涼煙還是在幫薑年包紮處理好，才注意到角落，關注到了那裏的白十六——

  他聳拉著腦袋，眼裏都是惺忪的睡意。他百無聊賴地看著屋子裏的人來來往往，像是白看熱鬧一樣，看著別人忙碌，自己則時不時打個哈欠。

  “這樣過一夜不好受吧？”慕涼煙向他走過去。

  “嗯……”白十六悶悶地應了一聲，當著她的麵，又打了個哈欠。他似是極度困倦，說話也有些模糊不清，迷迷糊糊地叮囑了一句，“天快亮了，你躲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