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環倉庫。

  “吱——！”

  刺耳的刹車音後，白色的SUV一個甩尾，急停在A區的某座倉庫前。接著，主駕駛的門被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衝向門口。

  根本不需要問路打聽，慕涼煙一眼就確定是這裏——

  滔天的火光、濃鬱的黑煙，從遙遠的地方，就能看到這座燃燒著的倉庫。

  此時，最外側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他們大多是附近工作的工人，都對著火勢指指點點，有幾個則是惋惜著報警；

  往裏一點，則是動作緊張穿隔熱服的眾人，江特助也站在那裏，焦急地吩咐著什麽。

  慕涼煙撥開人群，直接擠到最裏麵。

  “進去以後分開找，如果在裏麵看到平麵圖，互相報一下地形……”江特助指揮到一半，被撥到了一邊。他不耐地轉頭，在看到來人時一愣，“……慕小姐？！”

  “傅司城在哪裏？”省去了一切寒暄，她問得直接。

  這裏是秦霽然留的局，他不會進去了吧？

  都燒成這樣了……

  他不要命了麽？

  “傅少他……”江特助猶豫了一下，在說與不說之間盤桓了一秒。但情況緊急，他實在來不及多想，“他早就在裏麵了，我們聯係不上他。我從機場直接趕過來的，還以為他會等我們的後援……這回他都沒帶什麽人來……”

  江特助的神色，是鮮有的倉惶。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翻弄著手上的隔熱服，卻不知道如何穿上。

  “火燒了多久了？”她的麵色同樣凝重，語氣卻很鎮定。

  “快、快十五分鍾……還小範圍炸了幾次。”江特助的眼眶隱隱發紅，“我們一定會把傅少救出來的！他不能有事……慕小姐？”

  說到最後，他的手上一空，驚慌地抬頭。

  原本手裏的那套隔熱服，已經被慕涼煙奪了過去。

  “你們不知道裏麵的地形對吧？”她熟稔地將衣服披上，迅速地係上寬大的帶子，“那就聽我的。你們這幾個人，往四邊繞，看到其他入口就進；至於你們，跟著我從正門進，有路就分開一個。明白？”

  她的指揮簡明迅速，一下子就把所有後援安排好。

  “這……”不止是那些下屬們一愣，連江特助也是愣在那裏。

  他看著她，像是在看另一個人——瀟灑幹練，掌權一方。

  “相信我，我比你們更擅長這個！”這種懷疑的眼神令她不悅，但現在沒時間解釋，慕涼煙隻能不耐地吼出來，“不想傅司城死就按我說的做！”

  眾人一驚，莫名地被震懾住。

  之前被安排從四麵繞過去的小隊，已默默地繞開來，投入行動。

  “消防和醫療很快會來。”慕涼煙掃了眼外圈圍觀的人群，一邊戴手套，一邊吩咐，“留個能說會道的下來，負責打點，別讓事情鬧大。”

  一來，事情鬧大對救人無意義，反而會造成阻礙；二來，秦霽然肯定也會暗中盯著這裏，鬧大了等於給敵人送消息。

  ……其中的利害關係，都是需要指揮者考慮到的。

  “好。”江特助點頭，一一都記下了。

  慕涼煙則是拿了個防毒麵具，連戴好都顧不上，拿在手裏就往裏跑。隻是跑了幾步，她又快步折回來——

  “你去一趟機場。”她吩咐。

  “什麽？”都這時候了，誰還有心情去機場啊！

  “聽好了！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顧晚晚，把人帶回來。”幸好江特助是認識顧晚晚的，派他出去找人，再合適不過。

  她要讓秦霽然擺的那幾道，一道也沒法得逞！

  “……啊？”她說完就走了，留下的江特助，則陷入混亂之中——這和顧晚晚有什麽關係？顧晚晚又怎麽會在機場？

  這怎麽聽，都是毫無邏輯，全無意義的指令。

  但此刻的慕小姐，那麽果敢決斷，宛如另一個人……

  江特助咬咬牙：聽她的，照辦！

  ………

  倉庫內。

  裏麵的電路已經全部斷了，跳動的火舌，成了幽暗倉庫裏的照明。

  慕涼煙看到一個個正在燃燒的隔間，又看到堆放在走廊上的助燃物品……這裏的布置也太明顯了！分明就是布置成“易燃易爆”的地方，等著人來自投羅網。

  她能看出來，傅司城肯定也能看出來。

  他怎麽沒退走呢？

  “傅少！傅少？”跟在她後麵的下屬，已經邊走邊喊，聲音嗡嗡地從防毒麵具裏傳出來。

  “你們去那邊，”慕涼煙一句也沒喊，隻是快速地尋找，果斷地下令，“……那裏不用去，沒人會在著火的時候往高溫區跑。”

  下屬們都很聽話，她說什麽便是什麽。

  一路向前，她後麵的人分派出去不少，等到走道盡頭時，她身後隻跟著兩個人。而她也在盡頭處，發現了兩個躺倒在地上的下屬。

  一個，手臂受了傷，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紮了不少玻璃片，氣若遊絲；另一個，被大火燙焦了一半頭發，腦袋被磕出了血，還掙紮著試圖爬起來。

  “……怎麽樣？”她身後的下屬越過她，叫著他們的名字，緊張地撲了過去。

  慕涼煙也蹲下查看——

  “爆、爆炸……剛剛這裏……炸了。”那個燒焦頭發的下屬艱難出聲，咬著牙齒，要從地上坐起來，“傅少恐怕已經……”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一哽，慕涼煙的心裏也一沉。

  “他在哪裏？沒和你們一起？”她穩了穩心神詢問，順勢檢查地上兩人的傷勢。

  氣若遊絲那個，身上沒其他傷，應該是手臂的出血量過大，出現了短暫的休克反應，救出去不會有生命危險；倒是這個能說話的，實則更嚴重，他燙傷了，出去也要換一大層皮……

  但她還不能把他們救出去！

  她還沒有找到傅司城……

  “那裏……”下屬顫顫巍巍地伸手，被燙紅的指尖，指著某個房間，“裏麵是機器……是他們留下的儀器和資料……必須除掉……傅少進去了，裏麵有人點了火。”

  慕涼煙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扇虛掩著的鐵門，門板有明顯的彎曲痕跡，顯然裏麵的那場爆炸，衝擊力還不輕。裏麵沒再燃燒了，看不到火光，但有濃重的白眼，從門板的縫隙裏滲出來……

  “炸了以後……我們就進不去了……”身後的下屬正好說到這一句。

  “你們當然進不去。”慕涼煙沒領會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本能地附和了這麽一句。他們都已經失去戰鬥力了，除了醫院還能進哪裏？

  她的話是對那兩個下屬說的，但她的眼神，卻始終盯著鐵門的方向。

  “救他們出去。”她吩咐那兩個健康的下屬，自己則起身，朝那個房間走去。

  但身後的腳步不曾離開，反而跟著她走了過來。

  “你們……”她一路都充滿了勇氣，走到了這裏，卻反而開始心虛。她抬手，卻不敢扒開那道虛掩的門。

  她怕她來晚了。

  怕拉開門看到的，是最可怕的場景。

  於是她隻能喃喃地開口，聲音中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顫抖，“……你們怎麽不喊了？叫叫他試試看啊……”

  試試看……他會回應嗎？

  他還活著嗎？

  “……”回應她的，是下屬的沉默，他們凝肅地站著，和她共享這份忐忑。

  “我是肯定要去看看的。”慕涼煙呢喃了兩句，像是在告知別人，也像是在鼓勵自己。在連聲重複了兩次之後，她才猛地拉開了門。

  濃鬱的白煙，撲麵而來。

  慕涼煙本能地彎腰低頭，避開這煙氣的熏染，卻在低頭之後才發現……這不像是煙！至少，不是燃燒產生的煙！

  這更像是在山裏，那個中年男人用來對付她，最後又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化學武器”……

  她的懷疑，在兩秒之後被確定。

  很快，她便明白了被燙傷的下屬口中，所謂的“進不去”的含義——

  “咳咳咳！”兩個健康的下屬開始咳嗽，然後顫抖，控製不住地蹲下去，“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害怕、很緊張……心跳快得難受。”

  防毒麵具並不能阻礙煙氣的侵襲，兩個人瑟縮著，瞬間失去了戰鬥力。

  “走！”慕涼煙快速反應過來，把人拽起來就往外推，“帶他們兩個離開，都走！不許回頭，不用管我！”

  人全被她攆走，而她，索性站直了身體，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

  防毒麵具被她扔了，反正她有抗體，也用不著；

  手套被她摘了，反正這裏沒需要她搬動的東西；

  防火服她也脫了，反正這個房間裏的火已熄了，也沒什麽好防的……

  她就這麽卸去了一切的防禦，站在這個爆炸過後的狼藉空間裏，有一種她自己都說不出的……自暴自棄。

  對，自暴自棄。

  這一刻，她突然就覺得：活著好沒意思。

  直到——

  她看到那部被炸毀的機器後麵，有一個黑色的洞口。不是爆炸形成的，而像密道或者地窖之類的入口，不大，但能進人。

  看到這個，她的目光一頓，心情被某種曙光揪緊。

  她也沒想別的，直接就上前兩步，跳了下去……

  ……

  底下一片漆黑。

  慕涼煙不知道周圍有什麽，隻能伸手摸索。她摸到一個溫熱的身體，但還沒來得及感覺，對方的攻擊便快速襲來。

  精準、狠戾。

  他在黑暗中，便先發製人，遏製住了她的雙手，將她抵在牆上。

  那麽果斷迅速，那麽不留餘地，又那麽……

  熟悉。

  慕涼煙揚唇。她在這一刻，才總算放了心。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推開他，更沒有開口說話，她隻是突然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在他措手不及之際，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