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作者:狐狸不歸      更新:2020-12-15 04:33      字數:4365
  謝長明說完後,周圍有片刻的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

  盛流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問:“什麽?”

  謝長明看著他,又移開目光,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從前養了隻鳥,後來不小心弄丟了,一直在找它。”

  找了很久很久,什麽辦法都試過了,也沒有找到。

  盛流玉皺著眉,他可能以為謝長明的要求與修仙有關,或是希望得到神諭,或是想要靈丹妙藥。以往他聽到過很多這樣的祈求,可謝長明沒有要這些。

  可是,盛流玉小聲道:“我找不到。”

  討厭鬼說的話很誘人,什麽都可以讓他做,可盛流玉沒辦法承諾做不到的事。

  謝長明笑了笑,和方才很不同,現在是很溫和的:“你找得到。它是天生的靈獸,有長明鳥的血脈。我找過一個夷洲的道士,他說隻要能知道它是什麽鳥,就能占卜出它在什麽地方。”

  盛流玉偏著頭,聽得很認真,卻還是不太明白。

  他才十五歲,在長明鳥漫長的一生中,還處於很小的年紀,沒有誰會要求他了解那些事。

  謝長明走近了幾步,坐到盛流玉的麵前,與他平視,即使盛流玉看不到。

  他繼續解釋:“我聽聞,世上所有擁有長明鳥血脈的鳥,都會記錄在長明鳥的族譜中。我想讓你從族譜裏幫我找到它。”

  盛流玉“唔”了一聲,像是在考慮什麽。

  謝長明並沒有繼續說什麽,他已經能確定盛流玉的決定了。

  幼崽的心理是很好猜的,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都寫在臉上,謝長明能看出來。

  但他也知道,幼崽很會鬧騰,即使已經想好了怎麽做,也不願意立刻屈服,讓人如願以償。

  盛流玉依舊閉著眼,也沒有煙雲霞,卻似乎能感受到謝長明正坐在自己的麵前。

  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擔心謝長明將這件事說出去了,於是放鬆下來,慢慢地換了個姿勢,將靈石放到了另一邊耳朵旁。

  謝長明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盛流玉道:“你說可以將果子都給我,說可以幫我做別的事,但是,我什麽都有。”

  隻要他願意開口,整個靈植園都會種上他喜歡的果子,可他不願意說。

  謝長明糾正他:“可你先做錯了。即使不是偷,起碼也是強買強賣。”

  “而且,這些果子是給我的鳥準備的,你提前吃掉了。”

  盛流玉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陷入了沉默。

  威脅完了,謝長明又開始利誘:“我知道,你上課的時候都聽不到,也看不見,年末的考試很難通過。我可以幫你補習功課,保證讓你通過。”

  盛流玉小聲地問:“真的嗎?”

  很明顯,更心動了。

  謝長明道:“當然是真的了。許先生總是以為你通過不了考試,你不想讓他大吃一驚嗎?”

  是的,盛流玉很想,非常想。

  謝長明將一切都說得很好,在哄無知鳥類幼崽上,他一貫很有經驗。

  盛流玉點了下頭。

  交易達成。

  謝長明看著他,心裏想:幸好書院裏那些人不願意親自和盛流玉接觸,否則就會發現他真的很好騙。

  這樁交易裏,謝長明需要付出所有的果子,付出時間去教一個小聾瞎學會怎麽繪製陣法、畫出地形圖、通過每一門考試,而盛流玉隻要在族譜裏找到一隻鳥就可以了,可能連一天的時間都不需要花費。

  從謝長明的角度而言,是很不劃算的交易。

  等盛流玉答應完了,才覺得不對勁。又深思片刻,終於幡然醒悟:“你一直在找鳥。即使沒有這件事,你也一定會用別的辦法,讓我幫你翻族譜,對不對?”

  謝長明笑了笑,忍不住逗他:“你說呢?”

  盛流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氣得要命,口不擇言:“你這麽壞,也許它不想被你養,自己逃跑了。”

  可一說完,盛流玉又後悔了,咬著嘴唇,半晌才輕聲道:“對,對不……”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謝長明打斷,他沒有生氣,語調是平靜的,卻很篤定:“不會的。我對它很好的,無論它要什麽,我都可以拿給它。”

  不小心弄丟它的確是謝長明的錯,可他知道,謝小七永遠不會逃開。

  至於這一世,他們彼此之間還是陌生人,謝長明沒有養過謝小七一天,不是對方飼主的這一事實,他選擇性忽視了。

  盛流玉此時正偏著頭,臉朝著謝長明的方向。他是個小瞎子,僅憑呼吸、人的體溫,也能感覺到謝長明的位置。

  明明什麽也看不到,他卻將腿轉了個方向,臉背過謝長明。

  良久,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可能是很好吧,會為了那隻鳥威脅神鳥,丟掉了還沒找回來就先種果子。

  盛流玉沒辦法想象很好是有多好,也不想繼續想。

  他是神鳥,是永遠不會被別人養的那種鳥,這些都是和他沒關係的事。

  謝長明已經站起身,朝盛流玉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煙雲霞也要借助靈力才能分辨細微的差別,現在的盛流玉即使用了煙雲霞,在這樣的夜裏也看不清路。

  盛流玉將那塊傳音的靈石遞到謝長明手中,同時還有煙雲霞的一端。

  他的意思很清楚,不想再說話,也不想再聽謝長明的話。

  謝長明怔了怔,他沒有想過拿回這枚靈石。

  可是似乎沒有用了。

  一切都談妥了,他已經達到了目的,得到了想要的承諾。

  於是,他沒有再強迫這隻小長明鳥做不願意的事,接過煙雲霞,在前麵領路。

  之後的一路都很安靜,深夜的書院很少有人出來。

  謝長明比尋常走得慢一些,盛流玉綴在後頭,一步一步,總能跟上來。

  從千徇峰搭傳送陣到了青臨峰,又繼續往上走,差不多到了山腰的位置,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謝長明抬起頭,看到陳意白從另一條路走來。

  陳意白手上拿著幾本書,應當是才從藏書閣回來,好奇地問:“你是去捉那個偷果子的小賊回來了嗎?怎麽樣?”

  謝長明停下腳步:“嗯,是隻無主的鳥,肚子太餓才會偷吃,以後不會再來了。”

  陳意白很驚訝:“謝兄竟這麽好心嗎?若是誰偷了我的果子,又賠不起,我怕是要把它拔毛扒皮,燉著吃了才算解恨。”

  謝長明感受到身後撲了個人,應當是他停了下來,後麵的小長明鳥一無所知,一頭撞了上來。

  謝長明笑了笑:“還是隻幼鳥,挺可憐的,不至於如此。”

  陳意白察覺到謝長明走的似乎不是通往朗月院的路,疑惑地問:“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他沒有發現謝長明身後跟了個人,準確來說是以他的修為而言,不可能看破謝長明的障眼法。

  謝長明手上拎著果子,是今日要送給盛流玉的,正好可以拿來當借口:“龍郢真人讓我給長明鳥送果子。”

  陳意白更疑惑:“現在去疏風院,也能敲得開門?”

  謝長明隨口糊弄他:“可能神鳥作息時間和我們的不太一樣。”

  陳意白很明顯不信。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小長明鳥已經驚慌失措了。

  失去靈力,沒有煙雲霞,盛流玉就陷入純粹的黑暗中,看不見,也聽不著,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謝長明走,而謝長明卻忽然不動了。

  發生了什麽嗎?

  他什麽也不知道。

  現在的盛流玉是隻受驚的幼崽,又不小心扔了煙雲霞,徹底切斷了與外界的聯係,隻能四處亂摸。

  他們正站在台階上。

  謝長明側過身,將驚慌失措的小長明鳥拽進懷裏,單手製住了他揮舞的手臂,不讓他再亂跑亂撞。

  他低下頭,湊到盛流玉耳邊,輕聲道:“別怕。”

  離得這樣近,即使是這麽小聲的話,盛流玉也能聽得清。

  他漸漸安靜了下來。

  陳意白也聽到了模糊的音節,問:“什麽?”

  謝長明嫌陳意白煩了:“說你話怎麽這麽多。”

  陳意白:“又有誰惹你了?”

  謝長明:“你。”

  陳意白:“……”

  謝長明人是不錯,就是有這樣喜怒無常、脾氣不定的時候。

  陳意白安慰自己,也許是和自己的關係好,才會露出這樣的真脾氣。

  謝長明道:“就此別過,我要去峰頂送仙果了。”

  陳意白“哦”了一聲,見謝長明站在那兒不動,嘀咕了一句,告辭離開了。

  方才為了製住盛流玉,不讓他跌下台階,謝長明將他抱得很緊。

  或許是害怕,盛流玉被困在陌生的懷抱裏,並沒有掙紮。

  謝長明能感受到摟住自己脊背的手、貼著胸膛的臉頰都是很柔軟的。

  因為盛流玉是嬌氣的小長明鳥,他從未受過傷,一直被很好地保護著,所以需要被小心地、慎重地對待。

  謝長明輕聲道:“剛剛有人,我用了障眼法,他不會看到的。”

  他沒有低頭,也沒有用靈石,可盛流玉的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能聽到震動時發出的聲音。

  盛流玉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掙紮了一下,睫毛卻在劇烈地抖動,低著頭,小聲地應了。

  謝長明不動聲色地換了個位置,自己踩在台階的邊緣,才鬆開了盛流玉。

  他拿出靈石,遞了過去。

  盛流玉接過靈石,重新貼到耳邊。

  謝長明解釋道:“是和我同住一間屋子的舍友,他問我要做什麽。”

  “對不起。”

  盛流玉今日被嚇了好幾次,又吹了冷風,看起來蔫頭耷腦的,好不容易聽到謝長明的道歉服軟,也隻是沒什麽精神地點了下頭。

  謝長明彎腰撿起煙雲霞,準備係到小長明鳥的手腕上,卻被拒絕了。

  盛流玉拽住謝長明的袖子,扯了一下:“煙雲霞髒了,就這樣走吧。”

  謝長明沒有說,他的袖子在地上蹭過,落過樹葉,沾過鳥毛,也不大幹淨。

  因為他很清楚,盛流玉也知道。

  他不必戳破一隻幼崽因為害怕、想要依靠別人而說出的謊言。

  也許是因為剛才的驚嚇,這一次盛流玉沒再將那塊靈石還給謝長明。

  他們繼續往峰頂走去,這一次,謝長明有意逗盛流玉說話。

  他問:“你不想知道,我和那個舍友說了什麽嗎?”

  盛流玉哼了一聲,很不屑似的,卻並未移開靈石,大約是想聽的。

  謝長明忍笑將陳意白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拔毛扒皮,燉著吃了才算解恨。”

  盛流玉大發脾氣,差點沒把謝長明的袖子扯壞了:“他叫什麽名字?我明日就要把他皮剝了!”

  方才怏怏的模樣全然消失。

  逗鳥的是謝長明,哄鳥的也是他。

  謝長明道:“那人畢竟不怎麽聰明,瞎說的,我們不和他計較。”

  他將自己與小長明鳥劃到一個陣營,一致對外,這向來是哄鳥的好法子。

  盛流玉:“哼。”

  謝長明又問:“你的翎羽不是深翠色的嗎?怎麽今天變成藍的了?”

  盛流玉理所當然道:“去,去買果子怎麽能用原形?太有失體麵。當然是換個模樣。”

  唔,還是個幼崽,成日裏惦記著體麵。

  謝長明道:“那現在就很有體麵嗎?”

  如果沒被抓住,按照盛流玉一天變一個模樣去偷果子的法子,其他人一輩子也不會懷疑到長明鳥的頭上。

  可盛流玉倒黴,偷的正好是謝長明的果子樹,還是鳥贓並獲。

  盛流玉不說話了,刻意走快了一步,踩住了謝長明的腳後跟。

  可惜靈力盡失,力氣又不大,連鞋後跟都踩不下來。

  謝長明好笑道:“踩人腳後跟這樣的事就有體麵了嗎?”

  盛流玉今日經曆太多,此時已經成長許多,不會再為了這點小事炸毛,從容道:“已經沒有了的東西,要起來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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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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