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免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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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不歸 更新:2020-12-15 04:33 字數:4274
盛流玉並不是普通的學生,麓林書院上上下下,十之□□都想著如何討好他,是隻舉世無雙的金貴鳥,不能強行擄走,威逼他查族譜。
關於如何順盛流玉這隻小長明鳥的毛之事急也急不得,謝長明準備從長計議。
接下來的幾天,謝長明就像一個很普通的學生,上學下課,回朗月院的時候順便借幾本書,但沒有遇到盛流玉。這幾門都是自己選的課,不湊巧的是,一門都沒選到一塊。
可見他們之間是不大有緣份的。
一日傍晚,謝長明照例往藏書閣走去,因書籍雜亂,他找了許久,才從中翻到本異獸經。這是凡人寫的,記載了長久以來在人世間傳聞中的異獸,有靈獸,也有魔獸,三分是真,七分是猜測,最終編纂而成厚厚三冊。
走出藏經閣時,天色已經黑盡了。
藏書閣在主峰旁邊,主峰戒備森嚴,鮮有人來。藏書閣也不是仙歸閣那樣有山有水有花有亭子,吃酒論道的好地方,即使平常有人來翻閱資料,也不會晚歸。
所以這個時候,藏書閣下山的路上,隻有謝長明一個人。
那是條小路,且狹窄,旁邊長滿了水杉,很高,將月亮的光都遮盡了,更顯得陰惻惻的。
今日又與往常不太一樣,多了些窸窣聲,又沒有起風,隻能是衣服穿過樹林時發出的聲音。
謝長明察覺那聲音越來越近,鬆開手中的書,感受身後襲來的劍意,側身避開。
那人大驚失色,一時失了分寸,也顧不上隱蔽,劍招直指謝長明的命門,劈砍而來。
謝長明抬手,食指與中指夾住那人的劍,又上前幾步,反手扼住那人的脖子。
他皺了皺眉,看那人渾身魔氣,滿是血腥,想必才殺過人,又穿著麓林書院的衣服,猜測這人是魔界派來的奸細,驟然暴露,才到處逃竄。
而藏書閣地處冊峰,路途縱橫交錯,不常來的人很可能迷失方向。這個倒黴魔修可能是想要隨便抓一個人威脅,尋一條下山的出路。
就是運氣不大好,正好撞上了謝長明。
但即使撞上了別人,可能也不是那麽好想與的。畢竟這麽晚才出藏書館的人除了臨時抱佛腳就是素日努力學習,一般這樣的人修為都不會太差。
謝長明想著該如何處理這人。
著實是件麻煩事,他隻想過平靜的書院生活。
而魔修見掙脫不開,強行催發魔氣。
眾所周知,魔界的功法容易讓人心火旺盛,怒氣迸發。一旦如此,腦子就不太正常。
眼前這個魔修也是如此,已經忘了自己在逃竄途中,不該弄出什麽大動靜,隻想和謝長明決一死戰。
謝長明將他的脖子扼緊,往樹林裏拖。
還沒走到三步,就聽到“哢嚓”一聲。
謝長明朝那魔修看去,那人腦袋軟趴趴地垂著,想必已經頸骨斷裂。
死了。
謝長明一愣,並不覺得是自己用力太大,而是魔界人才凋零,才派了這麽個廢物來麓林書院當奸細。
這絕不是他的錯。
但人確實是死了。
謝長明看著屍體,思索片刻,拿出幾塊隨身攜帶的玉石,擺出個陣法。
過了一會,謝長明從樹林裏出來,拾起落在地上的書,拍了拍灰塵,繼續往山下走。
剛走到傳送陣,就見思戒堂的兩位長老領著幾個黑衣人,朝藏書閣的方向趕去。
他們看到有人,嚴肅地問:“方才下山,可有異處?”
謝長明從容道:“沒有。”
活著的時候,謝長明都不會讓他開口。何況現在死都死了,屍體又不會說話,當然是無事發生,從未遇見。
一個黑臉長老仔細打量了謝長明幾眼,看起來很凶神惡煞,又問了名字,在那位先生名下等詳細信息才放謝長明離開。
待謝長明上了傳送陣,一行人繼續往山上走,其中一位長老問:“剛剛何必問那麽多?”
黑臉長老道:“他頭發上落了一截水杉枝。”
身旁的人疑惑不解。
黑臉長老解釋:“今日又沒起風。”
另一位長老道:“興許是你想多了,他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學生。”
黑臉長老注定是想多了。因為第二日清晨,那個魔修的屍體在仙歸閣旁邊的冷月湖被人發現了。與藏書閣相隔七八個山峰,搭傳送陣都要轉好幾次。
從藏書閣下山的普通學生謝長明肯定與此時毫無關係。
這件事議論紛紛,在書院裏惹起一番軒然大波。
下午上課的時候,謝長明與陳意白湊巧同行,這樣的大事,陳意白當然已經打聽清楚,正好心地與謝長明分享八卦。
陳意白道:“那個魔修是高年級的師兄,聽說為人溫和,天資又高,很得師長喜歡,竟是個魔界派來的奸細!這次是偷聽幾位長老商量如何鏟除書院裏的魔修,不小心露了馬腳,才落得如此下場。”
他真心問:“為何魔界總想著要來這裏?我們又不想著去魔界。各不相幹不好嗎?”
這是很天真的想法。隻有陳意白這樣不知世事的少年人才能講出來。
謝長明上輩子修魔,對魔界的事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清楚。
魔界與人間不同,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宜人,最冷的天,多穿幾件棉襖也凍不死人。
魔界處於地底,與人世不通,環境惡劣,大部分地方是烈焰岩漿,很多魔族一出生,首先要吃掉晚一步出生的弟妹才能活下去。
謝長明不是天生魔族,沒經曆過這樣的事。他是自願墮入魔道,通過法陣,被接引到了四方城,裏麵一片冰天雪地,金丹期以下一出屋子,都要被凍死。
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魔界自然覬覦人世間的繁華,仙宮福地的靈氣。
遼闊的魔界並不以國為界,而是分成一百一十六座城池,其中第一城九宮城上有三十三魔天,所有城池由三十三魔天裏的魔頭分而治之。
上輩子的謝長明不是個有誌氣的魔頭,他打到第二魔天,僅次於第一魔天的老怪物之下,卻隻要了個四方城。因為四方城是接引修道人士的地方,方便他找仇人。
魔界與人間的不同,不僅在於環境。還有一點,魔界是沒有天道的。
這對於許多人而言是好事。因為一旦修到金丹,在往上修元嬰、修洞虛、修大乘,都要被天道叩問,若是道心不能通過,則不能提升修為。
道心卻虛無縹緲,很多金丹期前的青年才俊皆折戟於此。
而魔界修煉,全憑天賦努力,與道心無關。
可想要飛升,必須要經天道叩問。
沒有天道,不得成仙。
魔界是沒有方圓、沒有規矩、沒有天道的神棄之地。
謝長明第一世隻修到金丹,沒到天道叩問的修為,第二世修的是魔道,天道不存,第三世倒是早就修到了金丹,卻從未被天道問心。
旁人千方百計追逐的道心,謝長明不需要。
可謝長明想反問天道,也找不到機會。
陳意白未發現謝長明在走神,感歎道:“據說那個奸細的修為大約可算得上元嬰圓滿了,卻被人扼住了脖子,沒用法術,直接扭斷脛骨,氣盡而亡。”
謝長明一怔,回想起昨天的事。
可能,他也是有點錯的。
畢竟他以為自己是築基期的修為,但築基期的修為很明顯是不能稍微用力,就結果了一個有元嬰修為的魔修的。
謝長明瞥了一眼手上的珠串。
陳意白壓低聲音道:“唔,還有個小道消息。思戒堂長老說那魔修上的掌印不大,看印記像是還未加冠,骨頭沒張開的年紀。可能就是書院的學生。”
這樣的小道消息,謝長明一般是不聽的,此時卻沒嫌陳意白聒躁,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陳意白更得意了:“聽聞長老們都很想知道是誰做的,即使是名門子弟,這樣的修為也可稱為天縱奇才了。恰好再過段時間是比武大會,他們說要添個比試項目,看誰能掐出大小和骨相都相同的掌印。”
謝長明:“……”
陳意白歎了口氣:“若那天縱奇才願意出風頭,譬如我這樣的少年俊才,何必偷偷摸摸殺了人,扔了屍體。肯定是有不可說的苦衷。既有苦衷,不願意出風頭,又為什麽要參加那個大會。退一步說,即使思戒堂那幾個心狠手辣的長老逼迫每個人都參加,也是幾個月後的事了。年輕人骨頭長得快,到時候肯定大不相同。”
由此,他得出結論:“這件事肯定是不成的。”
謝長明聽完陳意白的一番分析,難得附和他的話:“你說的對。”
八卦說完,恰好也走到了教室門口。
謝長明對陳意白道:“當初沒有把你變得更傻,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陳意白不解,追著問謝長明是什麽意思,謝長明自然不會多說。
有陳意白這樣的八卦小能手,麓林書院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再傳給謝長明知道。謝長明雖然有別的途徑了解這些,但都沒有從陳意白處聽來的穩當合理。
這樣一個舍友,也是有幾分好處的。
今日上的是許先生主講的地理風貌課,是個所有人都要來的課。
謝長明抬眼看過去,盛流玉已經提前來了,坐在最後一排。
他不理會陳意白的邀請,徑直朝那裏走過去。
教室裏座位擁擠,剩餘的不多,可沒人坐盛流玉旁邊那個。
謝長明走過去,發現另一半桌子上貼了張紙,上麵寫了四個大字。
“閑人免擾”
自然,沒有誰承認自己是閑人,要做這張座位。
幸好,盛流玉還顧及體麵,沒有再添幾個字,變成“謝長明與閑人免坐。”
謝長明站在盛流玉旁,思忖要不要做這個“閑人”。
他一思忖,停的時間就有些久了,可盛流玉上次還是此生此世不複相見的模樣,竟也沒炸毛。
謝長明覺得有些奇怪,敲了一下盛流玉的桌子。
那小長明鳥抬起頭,模樣與往常沒什麽不同,溫順而緩慢地朝謝長明眨了眨眼,睫毛輕輕地掃過煙雲霞,與以往假裝端莊,實則一點就炸的模樣完全不同。
嘖。
是個假人。
謝長明明白過來,盛流玉壓根沒來,捏了個幻術,來這裏點個卯,騙過許先生便罷了。
盛流玉的幻術做的很好,加上素來就是一副小病秧子的模樣,不與人說話,又新添了句“閑人免坐”,大家更不會去打擾他。
這樣下去,興許這個幻術能一直騙下去,而盛流玉也永遠不必再來上課。
這樣怎麽能成?
謝長明的長遠之計,也是建立在能和盛流玉接觸到的基礎上。
他若是一直不來上課,謝長明總不能天天去疏風院找人。那是盛流玉的地盤,想把他拒之門外肯定很容易。
於是,謝長明褪下了左手戴著的珠串,遞給盛流玉,輕聲道:“送給你。”
盛流玉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個討厭鬼,按照本能接下了這份禮物。
他看起來呆呆傻傻,說什麽聽什麽,顯得謝長明的行為格外像是誘拐無知幼崽。
這珠串是由不動木製成的,不動木是一種很少見的靈木。說是靈木,也不準確,因為它本身並沒有靈氣,甚至會壓抑攜帶者的靈力修為,質地又不堅硬,無法做成法器,不堪大用。
除了謝長明,世上大概很少有人需要用不動木遮掩修為。
現在謝長明將不動木遞給了這個假人,即使是幻術製成的,也需要靈力支撐。
如果靈力被壓抑了會如何?
於是,許先生課上到一半,就見坐在最後一排的盛流玉若隱若現。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盛流玉依舊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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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六:沒有緣分,製造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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