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真人有很多辯駁這個金丹修士的理由。

  可以講大勢。

  可以講力量的此消彼長。

  但是話到了嘴邊，卻發現張不開那個嘴。

  不管怎麽說，道門各派到現在為止，確實都是在退守保平安，沒有采取任何積極的應對手段。

  而站在他麵前的，是為了守護幾億人口而在城頭浴血苦戰一個多月的修士。

  他們現在爭取的，也隻是一個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到現在為止，他們也沒有對人族做出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哪怕是投靠的彩鳳族，也沒有對人族做出任何的迫害，反而殺了更多的妖獸。

  苛責他們，這個口開不了。

  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有些事情，現在我跟你也說不明白。但是我希望，有那麽一天，彩鳳族需要你們來對付人族的時候，你們能夠記住自己人族的身份。”

  那個金丹修士道：“這個我當然能夠記住。我們選擇和彩鳳族聯盟，是因為他們庇護了我們人族。如果有那麽一天，他們不再庇護我們人族，而是要傷害我們人族，我們當然沒有道理繼續跟他們聯盟，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是敵人了。”

  大荒真人道：“但願飛仙盟所有的修士都能夠記住這一點。”

  雖然是如此說，但是他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人總是會變的。

  而且怕死之人永遠都占據多數。

  真的有那麽一天彩鳳族要他們對人族下手，不然就會失去性命，他估計，可能會有一些人反抗，但更多的人恐怕是順從。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道門各派才弄出一個點將台的位置來。

  ——該你為了人族死的時候，你就必須要為人族赴死，要是你不去，道門各派就會處死你，還會身敗名裂，家族都會因此遭殃。

  也沒有繼續和那個金丹修士說什麽，他進入了汾國境內。

  神識掃過，汾國的老百姓都處在正常的生活狀態中，和外界有著很大的不同。

  大荒真人一路飛過來，神識感應到的汾國往東萬裏區域，除了極少幾個獵殺妖獸的修士，再見不到別的人類。

  而萬裏之外，很多地方已經有了妖獸的蹤跡，有一些零散的村莊還存在著，也隻不過是因為暫時沒有被妖獸發現而已。

  以後，隨著入境的要求越來越多，那些村莊也難逃厄運。

  在很大一片區域，也就隻有汾國國境之內的老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

  看到這一幕，大荒真人心中頗多感慨。

  想起那個金丹修士對他說的話——“我們飛仙盟現在這樣做，和彩鳳族結成聯盟，就算是道門各派都犧牲了，人族的血脈還是在這裏，人族並沒有滅絕。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難道人族的血脈最後隻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延續下去嗎？”他心中生出這樣的念頭。

  可是，這種寄人籬下的生存，也隻是活著而已，想要讓人族重新走上世界的巔峰，沒有哪一個族群會願意見到。

  現在已經認低服輸了，以後就算是妖族能夠在消滅道門各派之後容忍人族繼續存在下去，也肯定會控製人族的發展，不會讓人族強大到可以和他們抗衡的地步。

  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就像道門各派以前做的一樣，為了遏製世俗修真界的發展，防止他們爭奪更多的修煉資源，道門不允許世俗修真界有化神修士的存在。

  道門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妖族不可能不忍心去做。

  世世代代為奴為仆，那樣的活著，真的有意義嗎？

  他覺得那樣的活著，沒有什麽意義。

  但是，他又想著，如果人族全部都滅亡了，豈不是更沒有意義？

  真的是一個讓人糾結的問題。

  他過來的本意，是為了鏟除投敵的飛仙盟，給以後所有想著投敵的修士一個警告。

  可是來到這裏，發現事情和他所想象的並不一樣，雖然飛仙盟確實投靠了彩鳳族，但是依然在抗擊著妖獸，在削弱妖族的力量，在守護著這個國家幾億的人口。

  這種情況下真的下不了手。

  心想：“算了，暫時就放過他們吧，反正現在他們還是在消耗著妖族的力量，而不是消耗人族的力量。如果有那麽一天，他們選擇了對人族下手，再來滅了他們。”

  現在隻能說飛仙盟已經不是戰友，但也不能說是敵人。

  現在飛仙盟的存在，對人族還是有著作用的，雖然那作用微乎其微，對人妖兩族的勢力消漲沒有可以看得見的變化。

  但至少他們還是在斬殺妖獸。

  至於以後的事情，也隻能到以後再說，現在就暫且放過他們。

  生出這樣的念頭之後，大荒真人甚至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這讓他明白到，自己內心深處實際上也不那麽願意將飛仙盟給滅掉。

  那些向東方而逃的修士，一個個義正詞嚴的斥責著飛仙盟的投降，但是飛仙盟再抵抗妖族入侵這件事情上，做的比他們更多。

  這一點大荒真人也沒有辦法否認。

  事實就是這麽的讓人尷尬。

  雖然妖獸衝擊汾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可是從城牆上的斑駁血跡，可以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況有多慘烈。

  在那血跡之中，大荒真人還能夠感應到七階妖獸、八階妖獸的氣息。

  那一場防守戰確實不容易。

  也難怪他們會選擇投靠彩鳳族。

  隻是彩鳳族為什麽會選擇庇護他們，大荒真人還是想不明白。

  太不合常理了。

  一邊走著，一邊想著這個問題。

  他看著汾國建設起來的高高的邊境牆，看著幾十裏一座的防禦營，能夠想象得出，飛仙盟確實是有著抗擊妖獸的決心的。

  就那邊境牆，以飛仙盟的能力，沒有幾百年的時間是修建不了的。

  這說明幾百年前，飛仙盟就已經開始為分界線消失做準備。

  要不然費那麽大的心血修建這個城牆就說不過去了。

  但是，幾百年前知道了分界線消失的事情，做出這樣的布局，也應該知道他們飛仙盟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抵抗得住妖族的入侵的。

  一個天妖就可以讓他們的防線毀掉。

  甚至不需要天妖的來臨，隻要沒有彩鳳族的幫助，他們就會毀在妖獸的衝擊之下。

  隻要明白妖族有多強大，就不會生出這種修築城牆就可以抵抗妖族入侵的幼稚想法。

  “難道他們當時就知道了會得到彩鳳族的庇護嗎？”大荒真人突然心中一動。

  如果不能確定會得到彩鳳族的庇護，大動土木修建這麽高而長的邊境牆，那就沒法解釋了。

  汾國修建邊境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幾百年前知道分界線會消失，知道妖族會入侵，這並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特別是對蒼溟大陸西部的修士而言。

  當年明王寺餘孽就曾經弄出一個萬仙大會宣揚此事，飛仙盟的修士知道，一點都不奇怪。

  何況，飛仙盟的創始人寧少陽還是諸葛明珠的徒弟，知道這個消息更是不奇怪。

  可若幾百年前就和妖族有聯係，就已經決定了投靠妖族裏麵的某一個族群，那就很不正常了。

  幾百年前，分界線都沒有消失，這又是如何聯係得上的？

  飛仙盟擁有那樣的能力嗎？

  大荒真人腦海裏突然有一道電光閃過：“難道是太浩門籌劃的此事？”

  雖然他不知道太浩門怎麽去聯係妖界的彩鳳族，求得他們的庇護。

  但是，太浩門是一家門派，能夠動用的手段肯定比飛仙盟要多得多。

  想到這一個可能，很多覺得不可理解的事情突然就可以解釋明白了。

  為什麽寧少陽在太浩門表現得那麽好，卻被方浩然親自逐出門派。

  為什麽逐出門派之後還能夠有那麽好的發展，甚至太浩門還默許他使用聚靈陣，讓他那麽快的就進入到元嬰境界，又那麽快的進入到化神境界，打破蒼溟大陸修真界有記載來的記錄。

  為什麽有了那麽好的進展，還是不能夠回歸到太浩門。

  他所知道的方浩然，可不是那麽小氣的一個人。

  飛仙盟可不隻是寧少陽的修為提升很快，他的徒弟表現得也非常的優秀。

  當年因為溫真君弟子在寧少陽徒弟突破化神境界時襲擊的事情而知道飛仙盟的存在時，大荒真人就感慨過玉都派號稱道門第一派，卻沒有一個那麽優秀的弟子，心中還譏笑過方浩然越來越糊塗，為了一點小事就逐走一個極有潛力的弟子。

  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將那個老狐狸想得太簡單了一點。

  以前認為飛仙盟能夠得到那樣的優待，是因為背後有諸葛明珠那個瘋女人的緣故。

  可是現在看起來，諸葛明珠也不至於有那樣的能量。

  至少那個時候諸葛明珠自己的修為境界並不多高，靠著那一道劍氣，在太浩門為所欲為還可以，但是，要主導飛仙盟走向妖族，似乎超過了她的能力範疇之外。

  再想起從太浩門那邊得到的妖族那邊的信息，明顯就來自於妖族內部，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寧少陽在飛仙盟已經消失幾百年了，肯定不至於是壽元耗盡而死。

  想來這幾百年的時間裏，就是去了妖族，成為了太浩門在妖族的暗子。

  方浩然猶豫著不想說出那一個暗子是誰，大概是因為寧少陽的身份要是透露出來，不隻是他個人不能夠活下去，這飛仙盟也沒有辦法存在下去。

  所以隻能夠隱瞞。

  想明白這一個關鍵點，很多事情就能夠想明白了。

  大荒真人倒是沒有被騙的憤怒感。

  每個門派都應該有每個門派的秘密，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應該讓別的門派知道，知道了，對事情的發展沒有多大的好處，如果泄露出去，所有的籌劃都落了空。

  隱瞞這件事情，他能夠接受。

  隻要寧少陽真的是太浩門安排的暗子，投靠彩鳳族這件事情就不是單純的投降，而是一種策略，那也就沒必要那麽憤怒了。

  隻是，想到飛仙盟投靠彩鳳族可能是太浩門的安排，大荒真人還是有一些失落感：

  “在方浩然那個老狐狸眼中，我們道門的贏麵麵真的那麽小嗎？以至於要用這樣的手段來為人族保存血脈，作為最後的退路。”

  太浩門沒有玉都派那麽強大，但是大荒真人對方浩然個人還是比較佩服的。

  這麽一個人做出這樣的安排，可見對於人妖大戰的未來有多悲觀。

  這讓大荒真人心情也不可避免的低落。

  ——從太浩門那邊傳過來的消息知道妖界的實力之後，他的心情就沒有開朗過。

  力量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在這麽巨大的差距之下，很多謀略都已經失去了作用。

  情緒有一些低落，沒有目標的就進入了一座城池。

  這一座城池建造的非常的堅固，而且還布下了防禦陣法，全麵啟動的話，可以抵抗七階妖獸的入侵。

  城門都開著，在城門口就貼著很大的告示。

  大荒真人看了一眼，這是飛仙盟做出的擊殺妖獸的獎勵標準。

  從一階妖獸到九階妖獸，每一階能夠獲得多大的獎勵，都有著詳細的標準。

  獎勵比較豐厚。

  以靈石為主，有時候也會有別的獎勵，比如說靈丹、靈器之類的獎勵。

  不過，修士想要獲得這樣的獎勵，也需要將獵殺的妖獸屍體給予飛仙盟。

  ——這樣就可以避免修士拿著同一具妖獸屍體多次領取獎勵，而飛仙盟也可以獲得妖獸身上的材料，另作他用。

  這個獎勵並不是強製的，修士可以考慮獎勵是不是超過了妖獸本身的價值，如果覺得獎勵還不到妖獸本身的價值，可以不領取獎勵。

  大荒真人看著那樣的告示，點了點頭——至少飛仙盟是真的在消滅妖獸。

  這一點比世俗修真界別的修真勢力做的都要好。

  告示上麵寫著，要兌換獎勵就需要去飛仙城。

  看到飛仙城那幾個字，大荒真人突然想到飛仙城那地方還有著當年玉都派強者紫陽真人的遺跡。

  他覺得應該去那邊看一看。

  也順便了解一下，飛仙盟的核心之地是一個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