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強大到脫離了這個世界的範疇，如果你遇上了他，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千萬記得不要觸怒他。這一個世界，已經沒有人是他的敵手。”

  說到龍王，方浩然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大荒真人也是蒼溟大陸有數的高手，可以為道門做出更大的貢獻，他可不希望這麽一個厲害的人死在龍王手上。

  “我要是自爆呢？”大荒真人問道。

  方浩然一愣：“真人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反正我氣血已經衰朽，和天仙無緣，這世界該享受的東西都享受過了，多活幾千年，少活幾千年，也就那麽回事。如果能夠用自己的命拚掉敵人最厲害的那一個，我覺得挺值得。”大荒真人說道。

  方浩然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大概能傷到他，但也僅此而已。不值得。”

  大荒真人呆在了那裏。

  他是返虛大圓滿的修士，自爆都不能夠和龍王同歸於盡，那個龍王的實力也未免太強大了一點。

  過了半響，才問道：“那，我們修真界有將他斬殺的可能嗎？”

  方浩然道：“可能是有，但是很難做到。比如說，可以用十幾個返虛修士布下一座大陣，慢慢的將他鎮殺。但是，前提是能夠將他引入大陣之中。這一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的神識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強大，什麽陣法都瞞不住他。”

  “那豈不是無人可治？”大荒真人道。

  “無人可治，但是時間可以治。”方浩然道，“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待他的壽元耗盡，那樣就少了一個大敵。”

  大荒真人苦笑一聲：“跟龍族比壽元消耗？”

  “聽起來是挺荒謬的，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方浩然道。

  “他還有多長的壽元？”大荒真人問道。

  “兩三萬年吧。”方浩然道。

  大荒真人又沉默了起來。

  兩三萬年，對於龍族來講，確實是壽元將盡。

  可是對於人族來講，哪怕是對於那些修士來講，都是很漫長的壽元，能夠達到那麽長的壽元的修士，寥寥無幾。

  “我們等不到那個時間……”大荒真人低聲說道。

  語氣中有一些蒼涼。

  “我們等不到，”方浩然道，“在我們死的時候，甚至我們都沒有辦法看到人族扭轉局勢的可能。”

  “方掌門，你說，”大荒真人語氣低落的說道，“我們最後能勝利嗎？”

  方浩然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們沒有了退路，我們必須要勝利。”

  “沒有退路了呀……”

  大荒真人歎息了一聲。

  必須要勝利。

  隻有勝利了，他們這些點將台上的修士所做的犧牲才會有意義。

  千秋萬代之後，他們的故事都會在人間流傳，他們的名字都會被人念頌。

  如果失敗了，所有的犧牲都將毫無價值。

  道門的傳承會因此斷絕。

  人族的血脈也無法延續。

  億萬年來，人族在這一座大陸上與天鬥，與地鬥，與萬物萬族鬥的故事將會湮滅。

  創造出來的璀璨文明將會消失。

  他沒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隻有勝利。

  唯有勝利。

  “龍王算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了吧？”大荒真人沉默了很久，又問道。

  “他不算，”方浩然搖頭，“他再厲害，隻是一個人，他的厲害是不可複製的，他死了，妖族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有那麽厲害的人。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明王寺。在妖族那種血脈強大的地方，給它發展一萬年的時間，道門就完全沒有了取勝的機會。”

  “我明白了。”大荒真人說道。

  他站起了身，說道：“這一次打擾方掌門了，來這裏主要就是向老朋友道個別。也不知道這一次離去之後，會不會有回來之日。”

  方浩然也站起了身，說道：“真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定然會安全返回。”

  “返不回也無所謂，”大荒真人笑道，“這個人間給了我太多，也應該我來回報了。戰死沙場，總比老死於病床要好。”

  沒等方浩然說什麽，又說道：“妖族全力對付本派，以本派之力，無法應對，還望方掌門到時能夠相助一二。”

  方浩然道：“你我兩派同屬道門一脈，玉都派有事，便是太浩門有事，太浩門必將傾盡全力相助，想來各派都是如此，真人不必擔心。”

  “如此我便放心了，告辭！”

  說著，大荒真人向方浩然行了一禮。

  方浩然也回了一禮：“我來送真人出去。”

  他將大荒真人一直送到了山門那邊，和值守在旁的弟子說了一聲，將山門打開。

  二人又互相行禮，大荒真人這才走出山門，飛身而去。

  山門重新關上，方浩然還站在那裏，看著山門那邊良久無語，最終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一場浩劫啊！”

  這一場浩劫已經開啟。

  什麽時候會終止，他不知道，也沒有誰會知道。

  最後的結局，更沒有人知道。

  他隻知道，他自己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很多的修士都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不知道他們自己的犧牲到底有沒有意義。

  隻是，已經沒有了退路。

  …………

  大荒真人出了太浩門，一路向西飛行。

  人在高空飛行，神識感應著下方的山河大地，感應著大地之上生於斯，老於斯，歌哭於斯，聚族居於斯的人民，心情很是傷感。

  這一切，很快就會不複存在。

  道門確實可以拯救一些人，讓他們進入到山門之中，可以免於妖獸的襲擊。

  但是，蒼溟大陸那麽多的人口，把他們全部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將道門所有的地方都塞滿，也塞不下去。

  真要那樣做，勢必會將道門給拖垮。

  道門垮了，人族也就沒希望了。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誰該保存，誰該放棄，道門在多年前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且已經完成了他們的選擇。

  現在在門派之外的那些人，全部都是道門放棄的。

  門派之外，那些老百姓以及修士，最終的宿命都是一個死，而且是死在妖獸的襲擊之下。

  道門能夠選擇的，也就隻有睜著眼睛看著，或者是閉上眼睛不看。

  一路飛行過去，神識感應到下方老百姓的生活，大荒真人心情越來越沉重。

  像他這個年紀，見到的生離死別太多，對於生死已經看得很淡。

  就算是上百萬人死於他的麵前，都未必能夠讓他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

  分界線消失，妖族入侵，道門放棄抵抗退於山門之內，他也是支持的。

  做那樣的決定，是因為這是唯一有可能取得勝利的方式。

  做那樣的決定時，道門那些返虛修士，每一個都是沒有任何情感的存在，追求的隻是最終獲得勝利的可能。

  他們也不能夠有任何的情感，情感會讓他們的判斷發生偏移。

  不隻是放棄那無數老百姓的生命是如此，就算是針對自己，弄出一個點將台的規則時，也是如此。

  點將台就是強製性的讓那些返虛修士主動出去殺敵，殺不了對等的敵人，那就死。

  可以預見，有一些人會成功，但是有一些人必定會失敗，最好的結局也無非是通過自爆的方式與敵人同歸於盡。

  強製性的讓那些返虛修士主動出擊，或者說是讓他們去送死，一方麵是要消滅敵人的頂端力量，另外一方麵則是給後來者讓出修煉資源。

  有可能成為返虛修士的人，數量並不會少，可是道門的資源有限，一個返虛修士需要動用的資源太多了，容不下那麽的返虛修士。

  隻有讓那些老的返虛修士多犧牲，才會換來更多新人的生存空間。

  這同樣也是一種殘酷。

  但是，他們必須要這樣做，才能夠讓資源的利用達到最高的效率。

  大荒真人也是這個提議的推動者。

  但他不是什麽既得利益者，因為點將台的規則，第一個執行舍生任務的就是他。

  做出這樣的提議，就是因為覺得這樣才是最合理的。

  誰是最先犧牲的，誰是最後犧牲的，誰是被保護的，並沒有那麽的重要。

  重要的就是，什麽樣的安排能夠讓人族取得最後的勝利。

  在明白自己已經無緣天仙之後，大荒真人就已經做好了犧牲在戰場的準備。

  就算是這一次執行任務能夠圓滿的回去，他也不打算給自己來一個壽終正寢的結局。

  人族已經麵臨著滅絕的危機，作為人族最頂端的力量，一個返虛修士壽終正寢，那就是最大的恥辱。

  ——他是這麽覺得的。

  他認為自己最好的結局就是遇上一個強大的敵人，通過自爆，與之同歸於盡。

  舍身取義，那才是舍身牌的意義所在。

  這一次能夠遇上，那這一次就舍身取義。

  這一次出來，他已經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對此心中沒有任何的恐懼，反而有一種終於要解脫的釋然感。

  他看淡了自己的生死。

  他也一度以為他看淡了別人的生死。

  但是這一次神識感應到生活在這一片大地上的人民，想到不久之後這些人就要犧牲於妖獸入侵，突然間就感覺到心情無比的沉重。

  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犧牲，也不是成千上萬人的犧牲，而是以十億計、以百億計、甚至於以千億計的人族的犧牲。

  他看淡不了。

  這是一場浩劫。

  對整個人族來講，都是一場浩劫。

  甚至比幾萬年前那一場天地大劫還要嚴重得多。

  那一場天地大劫，雖然對人族會造成巨大的破壞，但是道門可以帶著一些人族離開這個世界，在天外生存一段時間然後回歸。

  雖然絕大多數的人族都會毀滅在那一場天地大劫之中，可是，道門未滅，人種猶存，回歸之後依然可以繁衍生息。

  現在不一樣。

  現在他們的敵人不是這一方天地，而是同在這一方天地間的妖族，爭奪的就是在這一方天地的生存權。

  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妖族現在擁有的力量數倍於道門，道門能不能夠帶著人族生存下去，是未知之數。

  這是最讓人心情沉重的。

  如果能夠看到未來的結果，能夠看到最後人族獲得了勝利，這個時候就算是將他千刀萬剮，他也甘之如飴。

  可惜，看不到，不知道人族最後的結果是迎來光明還是永墮黑暗。

  深深的歎息了一聲，有一種無法擺脫的無力感。

  從東向西飛行，沒用多久，就已經離開了太浩門兩三萬裏。

  神識突然發現西方數千裏外，有一群妖獸追著一群修士，那一群修士中有人還受了傷。

  那是一群五階妖禽，一共有十幾隻。

  而那一群修士人數雖然達到數百，可是裏麵金丹境界的修士隻有五六個，其餘都是築基境界乃至煉氣境界，根本就沒有辦法和那一群妖禽對抗。

  大荒真人加快速度飛了過去。

  還隔著幾千裏，就已經施展出了攻擊術法。

  雖然他的術法經過幾千裏的長途奔襲，效果會得到很大的減弱，可他是返虛大圓滿的修士，就算是經過幾千裏的消耗，一道術法過去，也足以讓那些攻擊修士的妖禽死於非命。

  不管是他的飛行速度還是他術法的襲擊速度都非常的快，幾千裏的距離，用不了多長的時間。

  那些修士正在拚命的抵抗著天空之中那十幾隻妖禽的追殺，突然之間，天空中出現一片電網，籠罩住了百裏方圓，從高空中覆蓋而下。

  那十幾隻妖禽正處在電網覆蓋之中，感覺到了危險，想要逃的時候，卻已經逃不及了。

  傾刻之間，十幾隻妖禽都被閃電擊中，渾身焦黑，從空中墜落下來。

  然後那一到電網也消失不見。

  “有高人相救！”

  下麵的那些修士大喜。

  有人朝空中拱手，大聲說道：“多謝前輩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正說著，就看到東方空中一道人影飛來。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手中拿著一根拐杖，顫顫巍巍的飛了過來。

  那人正是大荒真人。

  不過這個時候他將自己的修為封印到了元嬰境界，降落到了這些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