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侯爺，小心手……”

  哢嚓一聲，方小侯爺手裏的第七個酒杯應聲而碎，麵上沒有任何笑容的方煥，高不可攀，就連時常陪伴身側的美人，也都是遠遠地躲在一邊，更別提那些並不熟悉的王公貴族，整個包廂內的氣氛都變得沉重而壓抑。

  “嗬，你可真有本事。”

  腳下是一堆碎瓷片，方煥腳踩瓷片，緩緩站起身來，每走一步都會響起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尤為刺耳。

  薑辭正和三殿下聊得開心，隻聽到咚地一聲，折扇的扇柄落在了酒桌上，薑辭順著那柄折扇向上望去，卻見方小侯爺站在了自己的桌前。

  “方侯爺，你這是……”

  被人打斷，尤其是自己正在和十九說話的時候被打斷，李淳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要冷了臉，兩位臨安城最有權勢的臣子，在這一刻暗暗較起了勁。

  “隻是過來看看，和殿下許久未見，不知十九侍候的如何？”

  提到薑辭，李淳麵上的表情和緩了些，他側過頭偷看了眼身邊的人。

  習武之人對他人的視線異常敏銳，在李淳看過來的時候薑辭已經收回了自己看向方煥的視線，麵帶微笑與其對視。

  倒是李淳有些不好意思，他急急轉過頭去，用咳嗽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她做的很好，侯爺不必費心。”

  三殿下說完這句話，薑辭能夠清楚地看到方煥額角的青筋抖了幾抖。

  “哈哈，看來本侯這個禮沒有送錯！”

  方煥朗聲大笑，所有情緒都被隱藏在了他的笑聲中，他隨手從一旁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在了薑辭的身邊。

  在外人眼裏，三殿下和永昌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一場酒宴三個時辰兩個人都在一起，相談甚歡，但實際情況究竟如何——隻有薑辭知道。

  見方煥坐下，李淳屏退了眾人，包括薑辭在內都離開了包廂，薑辭隨眾人停在包廂門口。

  見無人注意，薑辭緩緩攤開手掌，掌心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動手

  薑辭收了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上次離開侯府時，方煥就曾交給她一瓶藥，薑辭本以為是讓她用的，沒想到這瓶藥是要用在李淳身上。

  薑辭轉頭，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可以看到包廂內的永昌侯和三殿下，即便不用內力，薑辭也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麽，無非是朝廷大事，大臣間的勾心鬥角，方煥精於此道，每一次朝廷爭鬥對他來說都是一出好戲，看了圖個樂，而李淳則是不屑。

  兩個人兩種心思，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這些人厭惡非常。

  是的，方煥同樣厭惡自己。

  寒暄而已，方煥想和三殿下談的，是大事。

  “侯爺所說的證據……”

  “已經送到殿下府上。”

  “容本殿先……”

  方煥手裏的酒杯微微一傾，細細的酒液緩緩淌下，清脆動聽的流水聲打斷了李淳將要說出口的話。

  “唉，隻是可惜了西邊的百姓，都因為……”

  方煥垂下眸子，語帶哀愁，但在李淳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緩緩勾起。

  “殿下，眼下隻有你，能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桌麵下，李淳捏緊了拳頭，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王府

  酒宴結束，一行人盡數散去。

  “信呢？”

  “回殿下，已在書房。”

  “你，你，還有你，你們三個在外麵守著，其餘人一概不許接近書房。”

  “是。”

  李淳快走幾步，又似乎想起了什麽，猛地轉頭，他身後正站著薑辭。

  “十九姑娘。”

  李淳低低喚了一聲，身後的薑辭便垂著頭走上前來，隻聽到三殿下輕笑了一聲，一隻手悄悄拽住了她的袖子。

  “明天晚上，本殿想聽醉花陰。”

  三殿下的聲音還帶著少年特有的稚嫩感，薑辭藏在衣袖下的手，緩緩縮起，握住了藥瓶。

  或許有別的辦法。

  “好。”

  ……

  五月十八日，朝堂大變，以三殿下為首的一群大臣，聯名上書請求徹查西麵賑災一事。

  不過短短數日，證據確鑿，太子李曜在上書房外跪了一天一夜，若不是有皇後求情，差點被暴怒的聖上丟到牢裏去。

  太子一方，極力想要挽回局麵，但明裏有李淳，暗裏有方煥，明暗兩條路都走不通，太子這次算是栽了大跟頭。

  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李曜哪裏還顧得上婚約，整天整夜在聖上麵前走動，見馮媛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這給了薑辭足夠的機會。

  從太子出事那日起，薑辭不知道將馮媛偷偷帶出去過幾次，在她的努力下，永昌侯和馮媛的關係越來越好。

  又是一日，陽光正好，永昌侯和丞相府大小姐馮媛在橋上擦肩而過，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馮媛俏臉一紅，羞怯地低下頭去。

  人來人往，方煥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馮媛，將她拉出了人群。

  因為兩個人都沒有穿過於華貴的衣物，所以沒有被百姓認出，方煥相對容易地將人帶到了僻靜的地方。

  這裏看起來隻是一處普通的大院，因為在臨安城的最南麵，遠離了鬧市，所以十分僻靜，紅褐色的木門兩側還掛著兩貼字，字跡清秀娟麗，不像是男人寫的。

  正在詫異，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馮媛抬頭看去，發現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

  “侯爺，馮小姐，請進。”

  女人穿一身青色長裙，容貌清秀，雖然穿著簡樸，氣質卻不俗，說話也溫溫柔柔，像是個讀過書的姑娘。

  “煥，這位姑娘是……”

  進門的時候，馮媛偷偷拉了下方煥的衣角，是個人都聽得出來馮媛話中的酸氣。

  “是朋友而已。”

  方煥的解釋顯然沒有讓馮媛放心，她柳眉微蹙，即便被方煥拉著也不願意上前一步，方煥眼底的不耐煩一閃而過。

  “媛兒，我們走吧。”

  方煥扯了扯唇，盡力放低自己的姿態，馮媛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跟了上去。

  然而一進到院子裏，馮媛之前的小情緒全部消失不見，她被小院中精妙絕倫的布置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不僅是馮媛，就連方煥也被這個場景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