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霄這話說得格外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在說明早吃什麽一般隨意。

  可她明明知道，死在這一招手下會有何等痛苦。

  修為越高，這個摧殘身心的過程也就越加漫長，死得自然更慘。

  說是生不如死，全然不為過。

  “今日不談明日之事。”林言伸出手來，“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把脈。”

  葉雲霄也不遲疑，聽話地伸出手來。

  林言為她細細診脈，眉頭不知不覺便皺了起來。

  這哪是年輕人應有的脈象？

  “我還有多少壽元？”葉雲霄問道。

  “不到五年。”林言如實相告。

  也就是說年僅二十六歲的她，隻能活到三十一歲了。

  這還有個大前提，便是葉雲霄盡可能不去動用真元。

  “五年……”葉雲霄喃喃低語，眸光悠遠深邃，仿若向往著天上的明月與星辰，“說起來，我還沒去過什麽地方。”

  林言問道：“你想去旅遊？”

  葉雲霄“嗯”了一聲，隨後又鄭重其事地補充道：“我還想打遍天下各門各派，一較高下。”

  林言張口欲言，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

  都這幅模樣了，還打？

  武癡他見得多了，但女武癡還真的少之又少，不談實力，單憑這好鬥的心性，倒是和未成佛之前的齊天大聖有一拚了……

  “你比猴子還好戰。”林言吐槽道。

  “猴子？”葉雲霄皺眉，不覺得這個比喻恰當。

  “嗯，以前叫齊天大聖，桀驁不馴。隻是後來他成佛了，該叫鬥戰勝佛，性情收斂了許多。”林言說道。

  葉雲霄好笑地搖了搖頭，隻當他在說神話故事，全然不知曉他不過是在談論一個熟識的老友。

  一般仙界的人，縱然是仙帝也多少給孫悟空麵子，叫一聲“大聖”又或“鬥戰勝佛”。

  真正叫他“猴子”的人，倒不是輕蔑，而是朋友間毫無隔閡的稱呼。

  這一夜，林言和葉雲霄聊了很久。

  沒人能阻攔她喝酒，她和林言兩個人幾乎喝了十壺酒，看得夏月都心頭打鼓。

  這哪是兩個傷員該幹的事啊？當真就半點不怕死唄？

  葉雲霄甚至聊到了她的家庭。

  她的祖母死得很早，至少她沒能親眼見過一麵。

  當年華夏古武界覬覦南明島這片造化之地，聯軍圍攻，更是生擒了她的祖母。

  太子寧挽瀾的爺爺寧相狂，更是使用攻心之策，將她的祖母用繩子綁在馬匹後麵，活生生拖著不著寸縷的他對陣葉道然，逼他投降就範。

  但寧相狂沒有想到，葉雲霄的祖母竟然毫不猶豫，自絕經脈而死。

  死前隻眼含血淚，吐出一口混雜著牙齒的鮮血，從齒縫中蹦出一個字：“殺！”

  葉雲霄的祖母死了，尚且年輕的葉道然背著繈褓中嚎啕大哭的孩子，怒發衝冠。

  一戰之下，血染山河。

  南明島展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魄和實力，不僅擊退了以寧相狂為首的華夏古武聯軍，更是一鼓作氣，殺進了華夏古武界，發誓要把他們打痛、讓他們付出血淋淋的代價。

  可在這樣的過程中，葉道然看到了太多悲劇，也看到了太多慘死的無辜者。

  人一多，更容易亂。

  南明島成員或是因為憤怒和仇恨、或隻是為了貪欲、或隻是內心中的惡念瘋漲，做出了太多慘絕人寰的事情。

  什麽綁著女人的老公、用針把他們的眼皮抬起紮穿，讓他們眼睜睜看著妻子被侮辱；

  什麽上到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者、下到一兩個月的嬰兒也不放過，趕盡殺絕……

  哪怕是許多反對進攻南明島的人、哪怕是根本沒參與此事的宗門，也一概不放過，慘遭無妄之災清算。

  古武修士？殺。殺著殺著，連普通人也殺了。

  天材地寶？搶。搶著搶著，連普通人的金銀珠寶和錢財也搶了。

  美女佳人？還是搶，不管你是不是古武界的人。

  隻要沒有清醒的上級在場，這種事情就會不斷發生。

  眼看著要麽南明宮一統華夏古武界、要麽被憤怒而聯合起來的人們徹底趕盡殺絕，葉道然勒令全線退兵，回歸南明島，違令者斬。

  可也就是那個時候起，葉道然自己都不知道了，犧牲名單上究竟是有多少人真的犧牲了，又有多少人假裝犧牲，實則留在了華夏大陸。

  “蓉城和天元劍閣的事，不是南明宮做的？”林言頗為意外。

  “應該不是。”葉雲霄搖頭道，“至少我不知道有宮裏的人參與了此事。”

  稍作沉默後，她繼續講起了自己的過去。

  從小時候一直談到現在，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將平日藏在心裏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可笑吧？”葉雲霄譏諷道，“名義上我是四小姐，所有人都對我畢恭畢敬，那幾人也口口聲聲叫我四師姐、四師妹，但其實他們巴不得我死，而且還要奪走我的一身修為！”

  “他們想要，我便不給。你不想要，我偏要給。”

  她斬釘截鐵道：“我的命運，我說了算！”

  林言沉默片刻，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葉雲霄拿起酒壺對著嘴唇傾倒，隨後便蹙起眉頭。

  她晃了晃酒壺，一滴酒也沒了，遂直接扔到了院子裏：“說說你的事吧。”

  “沒什麽好說的。”林言頗為無奈，談起了這具身體主人的荒唐過去，引得葉雲霄啼笑皆非。

  什麽兩萬塊包一個藝術學院的美女學生一個月，除了上課隨叫隨到、此外隻需要付打車吃飯賓館之類的費用；

  什麽哪家的公子哥喝多了酒囂張起來，結果被他的保鏢打得媽都不認識；

  哪家的紈絝子弟不長眼惹了他，被他的保鏢直接扔到河裏，嚇得那人的保鏢噗通跳水救人；

  誰的老婆背地裏跟他眉來眼去，還偷偷用絲襪腳在餐桌下蹭來蹭去；

  誰想要飛黃騰達，不惜拱手送上自己的老婆……

  直到他有一天被殺手暗殺，幾乎喪命，突然醒轉後大徹大悟雲雲，更談及蘇采薇、江清月、姚心怡、傲寒等人。

  “你想她們嗎？”葉雲霄問道。

  “嗯。”林言回應道。

  葉雲霄終於笑了，躺在屋頂，微微閉上了眼睛：“戴罪立功吧。”

  “乾坤鬼麵甲在我身上這個消息，應該能換你功過相抵。”